天刚亮没多久，林晚正弯腰从推车里取出果冻罐子摆上台面。昨儿卖得快的几样今天都多带了货，玻璃罐排成一排，在晨光下闪着颜色。一个穿学生装的年轻人挤到前头，指着薯片铁罐问：“这个多少钱？”
林晚头也没抬，“两毛。”
“啥？两毛？”后头又来一人，声音拉高，“昨天不是一块五吗？”
“那是大罐的。”林晚赶紧解释，“今天换小罐了，便宜些，两毛。”
“哦哦。”那人点头，可刚掏钱又问，“那跳跳糖呢？”
“三分一包。”
“咧？”
“五分。”
话音未落，又有孩子扯妈袖子：“娘，我要草莓果冻！多少钱？”
林晚深吸一口气，一边拿勺子舀果冻一边答：“五分一杯，买两样送一包跳跳糖。”
她手没停，嘴也没停，可人越聚越多，问题翻来覆去地问，脑子开始发胀。刚给一个小孩装好果冻，后头人又喊：“大姐，果酱威化饼有没有？有也说个价啊！”
陆峥站在推车侧边，原本是帮着挡人群的，见状皱眉道：“这么问下去不是事，收钱都乱了。”
林晚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她刚才差点把两角错收成两分，幸亏张婶在旁提醒了一句。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错。
正想着，张婶带着闺女走过来。小姑娘扎两条麻花辫，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还拎个小布包。她往摊前一站，没急着说话，先看了看四周。
“阿姨。”她忽然开口，“你这儿没写价钱，大家老问，怪麻烦的。”
林晚一愣，随即笑了：“是啊，正愁没人帮我写呢。”
小姑娘眼睛亮起来：“我会写字！我们班出黑板报都是我写的标题。我还学过美术课，能画边框。”
林晚上下打量她一眼：“真愿意帮忙？”
“嗯！”小姑娘用力点头，“您让我试试呗。”
张婶在一旁笑：“这丫头就爱写写画画，回家作业从来不拖。您要不嫌弃，让她练练手。”
林晚爽快答应：“那太好了，我正缺这个。”
小姑娘立马放下布包，从里头掏出一支钢笔、一瓶蓝墨水，还有几张硬纸板。她蹲在地上，把纸板裁成一样大小的长方形，又用尺子比着画格子。
“您看，这样行不？”她抬头问，“我把名字写大点，价格放右边，再描个边，清楚还不怕风吹。”
林晚凑近一看，心里直叫好。纸板大小合适，字迹工整，排版也不乱。比她自己拿炭笔随手写的强多了。
“行！就按你说的来。”
小姑娘低头开始写。一笔一划很稳，标题四个大字——“今日零食价目”——写得方正有力。下面分栏列商品：果冻、跳跳糖、、薯片、巧克力豆……每样后面清清楚楚标着价格。
写完还不忘装饰。她在边上画了几个小糖果，圆滚滚的，像过年贴的年画角花。阳光照下来，蓝墨水泛着光，整个牌子看着又干净又喜庆。
“好了！”她把最后一笔收住，吹了吹纸面，“您看看还缺啥不？”
林晚接过一看，忍不住夸：“写得太好了！谁家娃这么能耐，将来准能考上师范！”
小姑娘脸红了，低头抿嘴笑。
“谢礼不能少。”林晚转身从推车里拿出一杯草莓果冻，又抓了一包，“这点心你拿着，算阿姨谢谢你。”
小姑娘推辞两句，张婶在旁说：“收着吧，人家一片心意。”
她这才接过去，小心放进布包里。
陆峥一直没说话，这时走过来，接过价格牌看了看，转身从推车底下摸出一根细铁丝和一把钳子。他蹲下身，把牌子固定在推车正前方的横杆上，拧紧铁丝结，试了试晃不晃。
“结实了。”他说。
林晚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
陆峥没应，只站起身，退到她侧后方，像棵老松树似的立着，目光扫着来往的人流。
新价格牌一挂上去，立马起了作用。
“哟，这回看得明白了。”一个中年妇女凑近细看，“果冻五分，跳跳糖三分……哎，我家娃识字，自个儿就能买。”
旁边小孩踮脚念：“薯片——两角——一罐！”扭头对他娘说：“娘，我要那个！”
“买！”妇人干脆掏钱，“省得我老问。”
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原本只是路过，看见价目牌停下脚步：“还有巧克力豆？银色包装那个？”
“有。”林晚笑着递过一罐，“两毛五一罐，独立包装，干净。”
“来一罐。”他扫码付款，顺口夸一句，“你们这摊子越来越正规了。”
林晚心里一热。
以前在城里上班时，公司总讲“用户体验”。现在她不懂那么多词，但她明白——让人看得清、问得少、买得快，就是最好的做生意。
张婶拉着女儿准备走，临走叮嘱：“以后常来坐，别生分。”
林晚应下：“哪能生分，今儿多亏了你闺女。”
小姑娘回头一笑，辫子一甩，蹦蹦跳跳走了。
人潮继续涌动，可气氛不一样了。询价的声音少了，交易顺畅起来。林晚手脚利索地收钱、找零、装货，不用再一遍遍重复价格。陆峥依旧守在一旁，偶尔帮她递东西，或是拦一下太挤的孩子。
太阳升到头顶，晒得地面发白。林晚额角出了汗，抬手擦了擦，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摊位，心里踏实得很。
生意不只是靠新奇玩意儿撑场面。爆款能引来人，但留得住人，还得靠细节。
她正想着，忽听前头有人嚷：“哎，这价目牌谁写的？字真俊！”
“听说是张婶闺女，才五年级！”
“啧，这娃将来不得了。”
林晚嘴角微扬，正要说话，忽觉袖子被人扯了下。
她低头，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手里攥着三枚一分硬币，仰头问：“阿姨，这三个一分……能买跳跳糖不？”
林晚弯腰：“能啊，刚好三分。”
小男孩松口气，把手摊开：“那你给我一包。”
林晚接过钱，正要拿糖，男孩忽然又问：“姐姐写的字，以后还能不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