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晚蹲在仓库西角,把昨夜被撬开的木箱扶正。果冻瓶漏出的糖水已经干了,留下一圈黏糊糊的印子。她拿抹布蘸着盐水擦地,一边清点还能用的货。
陆峥拄着拐杖走进来,裤腿卷到膝盖上,露出结痂的伤口。他没说话,先把门边那卷晾衣绳收起来,塞进工具箱。
“你咋这么早就来了?”林晚抬头问他。
“睡不着。”陆峥声音低,“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干活。”
林晚站起身,看着他腿上的绷带,“装货架的事我跟二赖子说就行,你歇着。”
“二赖子能搬板子,可做不了架。”陆峥走到墙角,捡起一把锯子,“我在部队修过营房,这点活不算啥。”
林晚还想劝,见他弯腰去拖松木板,动作虽慢但稳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行,那你干,我打下手。”她说,“不准爬高,不准久站,听见没?”
“听见了。”陆峥点头,“我说了算我的事。”
林晚没再争。她从角落搬出水平仪,往地上一放,开始量距离。
陆峥把三根松木拖到空地,用粉笔在上面画线。木头长短不一,有的还带着树皮。他蹲下身,一手扶木板,一手拉锯,锯齿刮过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太阳升起来时,他已经裁出六块长板。额头冒汗,呼吸有点重,但他没停。
林晚递过去一碗凉白开,他接过来喝了一半,抹了把嘴,继续钉架子。
第一组长条架立起来时,歪了一下。林晚赶紧扶住,陆峥调整底脚,拧紧螺丝。两人配合着,一个扶板,一个敲钉,动作慢慢顺了起来。
“粮油放这边。”林晚指着靠墙的位置,“糖果在中间,日化挨着门,杂货补后面。”
陆峥嗯了一声,拆了架子重新调方向。新做的四排架按区域分开,每排两米长,三层高,结实牢靠。
中午饭是王秀莲送来的。红薯粥配咸菜,外加两个煮鸡蛋。林晚让陆峥坐下吃,自己接着整理箱子。
“你先吃。”陆峥把碗推给她,“我钉完这块挡板。”
林晚知道劝不动他,就端起碗快速扒了几口。吃完把碗搁一边,又去翻账本。
“香皂剩十七块,牙膏还有九支,洗衣粉快没了。”她念着,“明天得补一批。”
陆峥听着,手里的锤子没停。“电灯线下午就装,明早就能进货。”
“嗯。”林晚抬头看他,“你说屋顶也得修?”
“漏雨。”陆峥指了指东南角,“前两天下雨,我看见滴水。”
林晚记下,正要说话,看见他右手虎口裂了道口子,渗着血。
“你手咋回事?”她抓过他的手。
“锯木头磨的。”陆峥抽回手,“没事,不疼。”
林晚瞪他一眼,从兜里掏出手帕,缠在他手上。“再这样我不让你碰工具了。”
陆峥低头看手帕,没说话,嘴角动了一下。
下午阳光斜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两人继续装货。林晚把果冻一瓶瓶摆上架,陆峥在旁边加固横梁。
“糖罐放第二层,孩子够得着。”林晚说。
“嗯。”陆峥搬过玻璃罐,轻轻放下。
货架渐渐饱满。粮油袋码成墙,糖果分口味排列,香皂叠得整整齐齐,连针线盒都贴了标签。
最后一排香皂摆上去时,林晚伸手试了试高度。“太高了,顾客拿不方便。”
陆峥看了看,转身拆下顶部一块挡板,改成阶梯式三层。
“这样行吗?”他问。
林晚踮脚拿下一块香皂,点头。“正好。”
她退后几步,环顾整个仓库。地面扫得干净,货架一条线排开,通道宽敞,光线通透。
“以前堆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她说,“现在谁来偷,门槛都得绊倒。”
陆峥靠着门框喘气,听了这话,低笑一声。“现在连老鼠都钻不进来。”
林晚看他站着费力,搬个小凳过来。“坐会儿。”
陆峥坐下,腿伸直,眉头皱了一下。
“还疼?”林晚问。
“老毛病。”他说,“歇会就好。”
林晚没再说话,拿起抹布擦柜台。她动作轻快,嘴角有笑意。
陆峥望着她背影,忽然说:“明天我还能修屋顶。”
林晚回头看他,“你先把腿养好。”
“我能行。”陆峥语气平静,“这家店,我也得担着。”
林晚愣了一下,点点头。“行,咱们一起干。”
她走到门口,把新锁检查了一遍。前门一把,后窗一把,结实牢靠。
太阳偏西,仓库里暖和起来。林晚翻开账本,写下明日补货清单:洗衣粉五袋,香皂三十块,牙膏二十支,果冻两箱,辣条三包。
写完合上本子,她站在中央,又看了一圈货架。
整齐,干净,像模像样。
陆峥坐在门边,手里捏着一颗话梅糖——那是昨天卖剩的最后一颗,林晚给他的工钱。他没吃,一直攥在手里。
“张婶说小兰想学记账。”林晚说,“等店里稳了,可以教她。”
“嗯。”陆峥应着,“人手不够,就得找信得过的。”
“王秀莲也能帮点忙。”林晚笑了笑,“她今早送来两斤土豆,说是炖汤补身子。”
陆峥抬眼看她,“她对你变了。”
“日子过好了,人心也会变。”林晚说,“只要肯干,谁都活得体面。”
陆峥没再说话,目光落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又移开。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二赖子送板车回来。他探头看了一眼,咧嘴笑了。
“哇,这哪还是仓库啊,跟供销社似的!”
林晚笑着摇头,“别贫了,把车停好就行。”
二赖子应了声,推车往后院走。
林晚转身继续擦柜台。她的手帕搭在货架横杆上,被风吹起一角。
陆峥低头,把手帕角压平,放进胸口衣兜。
他坐着没动,眼睛一直看着林晚忙碌的身影。
林晚核对完清单,提起空箱子准备归位。
陆峥忽然开口:“晚霞。”
“嗯?”林晚回头。
“店名。”他说,“你说用‘晚霞’,我觉得好。”
林晚笑了。“那就定了。”
她抱着箱子往角落走,脚步轻快。
陆峥靠在门框上,腿还有些胀痛,但他没喊累。
夕阳照进仓库,落在新刷的货架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光影。
林晚弯腰放下箱子,直起身时看见门外站着个人影。
她眯眼一看,是王秀莲,手里提着个布包。
“妈?”她迎上去,“您咋来了?”
王秀莲走进来,把布包放在柜台。“我听说你们忙了一天,带了点姜糖水,趁热喝。”
林晚接过碗,摸着还是温的。
“谢谢妈。”她说。
王秀莲环顾四周,眼里满是惊讶。“这地方……真像样了。”
陆峥站起来,叫了声“妈”。
王秀莲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婿,鼻子一酸。“你们……不容易。”
林晚扶她坐下。“歇会儿再走,天还早。”
王秀莲点头,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秤。“这是我攒钱买的电子秤,五十块钱,贵是贵了点,可称得准。我想着……能不能学学怎么用?”
林晚一愣,随即笑了。“当然能。”
她把账本拿出来,翻到记账页。“我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