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秋浦河上罕见地升腾起连绵的薄雾,将整个云雾山脉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平日里仙气缥缈的云雾山庄,此刻更添了几分深邃与神秘,仿佛与世隔绝。一种无形的肃穆感在山庄内弥漫开来。
周易将庄内最为核心的几人,全部召集到了他平日清修悟道、亦是山庄禁地的“观云轩”。轩外云海翻腾,变幻莫测;轩内檀香袅袅,清幽绝俗。
被召集而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疑惑与凝重。除了常伴周易左右的阿碧、阿青、紫儿、黛绮红四女,以及近来经历变故后沉心修炼的李莫愁外,令人意外的是,连早已不问世事、将山庄内外事务全权交由年轻一辈打理,平日只在后山竹苑颐养天年、须发皆已银白如雪、身形也略显佝偻的郭岩,也被叫了过来。郭岩虽眼神依旧清亮,精神矍铄,但那布满皱纹的面容和缓慢的步伐,无不昭示着岁月无情,英雄迟暮。
众人依序落座,目光皆聚焦于主位之上那位青衫磊落的身影。周易平日温润平和的气质,此刻却仿佛与轩外的厚重云海融为一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没有急于开口,只是静静地斟了一杯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
良久,他放下茶盏,目光如同实质般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声音沉稳而清晰地打破了沉寂:
“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一件关乎此界气运、或许将在未来百年内席卷天下的浩劫之事,需与诸位言明。”
仅仅一个开头,那“浩劫”二字,便如同惊雷般在众人心中炸响,让所有人的神色瞬间绷紧,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周易没有卖关子,他将自己从雪疥虫古老记忆、云使者残魂碎片以及多方线索中拼凑出的惊天秘辛,以一种尽可能平缓却不容置疑的语调,娓娓道来。
他从那上古时期惊才绝艳、却因追寻长生而最终堕入魔道的“鬼谷”说起,讲到鬼谷座下那五位各具诡异神通、为祸世间的“使者”,再详细说明了他们以“雪疥虫”为工具,吞噬顶尖高手精气神,提炼“生命源质”,意图复活那位陷入沉寂的魔主“鬼谷”的恐怖计划。
“……迄今为止,五大使者中的‘血’、‘冰’、‘云’三者,已先后折损。然而,”周易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剩余两位使者,经此挫折,行事必将更加诡秘难测,藏匿更深。但他们绝不会放弃,只会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更加不择手段地收集‘养料’,推动其主的复苏进程。此劫,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确实实悬于你我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他所描述的古老秘辛、超越寻常武学范畴的诡异力量、以及那视苍生为刍狗的残酷计划,仿佛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了一幅宏大而黑暗的史诗画卷,让在场之人,无论是直面过黑衣人的紫儿、黛绮红,还是未与他们接触过的其余众人,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与寒意。这已非简单的江湖恩怨,而是关乎世界存续的终极对抗!
言罢,周易沉默片刻,让众人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信息。随后,他翻手之间,掌心之上凭空出现了六枚灵光氤氲的石块。
那是六枚玉符。玉质温润剔透,仿佛蕴藏着天地精华,表面以玄奥无比的笔触刻画着细密繁复的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在玉符内部缓缓流淌,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能量波动,隐隐与周易周身的气息相连。
“你们几人,”周易的目光依次落在阿碧、阿青、紫儿、黛绮红、李莫愁,最后定格在须发皆白的郭岩身上,眼神中带着肯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凭借自身天赋与勤修,加之山庄资源,如今的修为造诣,放眼当今武林,确已站在绝巅之上,寻常风波,已难伤你们分毫。”
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凌厉:“但是!若将来,你们任何一人,独自在外遭遇了那股势力的残余,尤其是那两位未知的使者,一旦察觉对方实力深不可测,或陷入围攻,或有性命之虞时……”
他郑重地将玉符一一放入每人手中,当放到老郭岩颤抖的手中时,他更是微微用力握了握。
“切记!定要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捏碎此符!”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此玉符乃我以心神之力混合空间法则炼制,与我的神魂本源相连。无论你们身处何地,哪怕远在天涯海角,只要玉符破碎,我都能瞬间感应到你们的准确方位与所面临的危机程度,必将不惜一切代价,第一时间撕裂空间,赶到你们身边!”
说到这里,周易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痛楚与追忆,声音也低沉沙哑了几分:“切莫逞一时之勇,切莫存半分侥幸。我绝不能容忍……求败与龙云的悲剧,在你们任何一人身上……重演。”
“独孤求败与龙云”这个名字,如同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那是云雾山庄永远的痛,是周易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痕,也是在场众人亲身经历过的惨痛。一时间,观云轩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阿碧紧紧握住尚带着周易体温的玉符,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抬起清澈的眸子,眼神坚定无比:“公子,阿碧明白了。定会珍重自身,绝不让自己陷入绝境,让公子忧心。”
阿青指尖感受着玉符冰凉而坚韧的质感,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守护意志,她用力点头,简洁而有力:“青儿,谨记!”
紫儿小心翼翼地将玉符贴身收好,柔美的脸上满是郑重:“公子放心,紫儿知晓轻重,定会护好自己,不成为公子的拖累。”
黛绮红将玉符紧紧贴在胸口,望着周易,眼中是倾世柔情与毫无保留的信任:“红儿的命是公子救的,红儿会好好珍惜,等公子来救。”
李莫愁接过玉符,感受着其中沉甸甸的份量,想起自己此前任性带来的恶果,以及师傅重伤的惨状,更是深刻理解了这玉符所代表的深意,她肃然躬身:“莫愁以往愚钝,今已幡然醒悟。此符在,莫愁定当审时度势,不负公子殷殷期望!”
郭岩用那双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接过玉符,他浑浊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沙哑却如同磐石般坚定:“公子……岩儿虽老,亦知轻重。定不会让云小子跟求败的悲剧重演!””
看着众人将玉符郑重其事地收起,或贴身佩戴,或小心纳入怀中,周易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了一丝。他深知前路凶险,敌人隐藏在暗处,手段诡异莫测,他无法如影随形地护住每一个人,这玉符,已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最极致的守护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