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澄坐在自己办公室的阴影里
面前摊开的是萧修筠刚刚送来的
关于张祈月在海外十年经历的初步调查报告
窗外璀璨的霓虹灯光映在他冰冷的侧脸上，却照不进他深潭般的眼眸
报告很厚，记录了她从十六岁初到异国的每一步
顶尖商学院的跳级毕业、华尔街投行的实习履历
参与过的数次国际并购案、直至被张老爷子召回总部
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救火队长”
她的履历辉煌得刺眼，每一步都精准、高效
如同她本人一样，冰冷而无懈可击
然而，霍子澄的目光
却死死锁定在报告中间不起眼的一行字上
‘七年前，张祈月女士在海外‘黑石’安保公司接受高级近身防卫特训期间’
‘于模拟实战对抗中，头部遭受重击，当场昏迷’
‘送医诊断为：中度脑震荡，伴有短暂颅内压升高’
‘住院治疗观察两周’
“黑石安保···特训···头部重击···”
霍子澄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冰锥般，扎进他心里
报告里只有冷冰冰的医学名词和事件简述
没有照片，没有细节，但他仿佛能看见那个画面
‘训练场上，她纤细的身影被对手狠狠击倒’
‘后脑撞击在坚硬的地面，瞬间失去意识···’
七年前！正是他们彻底失去联系的第四年！
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夹杂着翻江倒海的怒火席卷了他
恨她当年的“抛弃”，恨她的遗忘，更恨···
恨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承受了这样的伤痛
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桌上的水晶烟灰缸跳了一下，又重重的砸向桌面
“查！”
霍子澄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戾气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萧修筠
“给我查清楚”
“那个伤她的对手是谁？是意外还是人为？”
“当时的训练录像、医疗报告详情、主治医生是谁？”
“她出院后的复健情况···”
“所有！我要知道所有细节！不惜一切代价！”
萧修筠被他眼中骇人的风暴惊得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明白”
“我立刻动用所有海外关系网，包括···一些特殊渠道”
他深知霍子澄此刻的疯狂，这已经不仅仅是商业调查了
霍子澄疲惫地靠回椅背
他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张祈月十六岁时的模样
倔强、明亮，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那时的她，会因为他打球擦破一点皮就紧张得掉眼泪
而七年前，当她头部遭受重击昏迷时，他在哪里？
他在恨她！
用十年的冷漠和恨意，筑起一道冰墙，将她隔绝在外
现在这道墙，似乎也狠狠砸在了他自己心上，砸得他鲜血淋漓
“还有”
他睁开眼，声音低沉压抑
“继续盯紧她在林龙市的一举一动”
“特别是···她的身体状况”
“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是”
萧修筠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霍子澄一人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城市
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茫然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因为那次重伤
而选择性地遗忘了关于他的一切···
那他这十年的恨，岂不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是一个建立在谎言和意外上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
为了推进“星耀之城”项目中关于“活化工业遗产”的子项
张祈月带着司徒文和崔然，实地考察了位于项目边缘
即将被纳入改造范围的老林龙机械厂旧址
这里曾是林龙工业的象征，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厂房骨架
丛生的荒草和凝固在时光里的机油味
“祈月姐，这里好荒凉啊，真能改造成文创中心吗？”
崔然脚踩高跟鞋，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瓦砾，有些怀疑的问
“越是荒凉，改造后的反差和冲击力才越大”
张祈月环顾四周，目光沉静而专注
她抬手，指尖拂过斑驳的红砖墙
“你看这些高大的桁架结构，天然的LoFt空间”
“这些废弃的机床，是最好的工业风装置艺术”
“还有这片厂区林荫道···”
“历史感本身就是无价的资源”
她一边走，一边对司徒文指示着
“司徒”
“重点记录下三号车间、老水塔和这片厂办小楼的结构状况”
“它们将是首批活化的核心”
司徒文沉稳地点点头，手上快速的记录着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
张祈月走进一个空旷的旧车间里，巨大的窗户玻璃破碎了大半
阳光形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被遗弃的杂物和蒙尘的旧机器
突然，一阵穿堂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
也带来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陈旧油污和某种···
近乎消失的、甜腻花香的味道？
张祈月的脚步猛地顿住！
这股味道···太熟悉了！
熟悉到瞬间刺穿了她记忆的屏障！
眼前破败的车间景象开始扭曲、旋转、褪色····
取而代之的，是同样高大的空间
但充满了明亮的灯光、喧闹的人声、震耳欲聋的音乐！
无数晃动的人影，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墙壁上挂着五彩的气球和彩带
黑板上用粉笔画着大大的“毕业快乐”···
是···高中毕业舞会？
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局促地站在喧闹的角落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廉价的塑料小包
周围是兴奋交谈、翩翩起舞的同学
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的异类
一种巨大的孤独和自卑感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穿过人群，径直朝她走来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脸上带着她熟悉的、如同阳光般耀眼的笑容···
张祈月的心脏猛地一缩！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剧烈的、如同电钻般的疼痛瞬间从太阳穴炸开，席卷她的整个头颅！
“呃···”
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祈月姐？”
崔然第一个发现她的异样，惊呼着冲过来扶住她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司徒文也立刻收起记录板，紧张地围过来
“张总？哪里不舒服？是头痛又犯了？”
张祈月用力闭了闭眼，大口喘息着
试图驱散那剧烈的痛楚和眼前残留的、模糊晃动的光影
舞会···校服···那个阳光般的笑容···他是谁？
为什么想不起来？
为什么每次试图看清那张脸，头就会痛得像是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