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针可闻的房间,口哨声尤显突兀.
陆文铮不自觉的细听分辨,原来吹的是《节气歌》:
“打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立夏鹅毛住,小满雀来全……”
可是,布芙不好好吹,越吹声越大,每句的最后一个音,都是颤巍巍,打着旋的吹出来,好好的一个曲子,硬是整出了土匪的味道。
“你,不许出声!”
陆文铮此时有些偏头疼,他要被布芙气死了。
还差两句就吹完了,憋着多难受,不让出声,布芙就按着调子的韵律摇晃脑袋,硬是把最后两句晃了出来,晃的痞里痞气。
你看,我没出声,晃脑袋你又没说不让。
陆文铮此刻想杀人。
“陆言,去和她练练下盘功夫,就在那,别碰到东西。”
陆文铮指了指布芙蹲马步的地方。
布芙腿都蹲的不好使了,这时候练下盘功夫,还不如直接说让她挨揍。
布芙还没站起来,陆言就已经落到她面前,直接一个扫堂腿就把她撂倒了,结结实实摔了个大屁蹲。
布芙捂着屁股,赖在地上,不想起来。
欺负布芙,是两个暗卫最近的乐趣,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陆言把布芙拎起来,抬脚就要踹她屁股,布芙火了,她再爷们,也是个姑娘,屁股哪能随便让人踹。
这事关乎面子,人家也是有大姑娘的羞耻之心的,这事也关乎里子,蹲了这么久,腿,屁股哪哪都疼,踹一脚岂不更疼。
瞬间,布芙和陆言就对打起来,刚开始,看着两人还不相上下,有来有往,可布芙知道自己是咬牙硬扛着。
逐渐的,布芙就落了下乘,挨了好几脚。
这架打的憋屈,生气!布芙气鼓鼓的,没处发泄。
布芙挨揍的正欢,一个东兀侍卫慌张的敲门,屋内几人立刻停止动作,瞬间安静。
布芙打开门走了出去,问:“何事?”
“布将军,您快去看看,罕盟的使臣和梁统领打起来了。”
此次冬仓节,东兀邀请观礼的,除了大夏,还有与其东疆接壤的罕盟国,与北疆接壤的两个小国,与西疆接壤的西兀,不在邀请之列,但乌木兮另当别论。
这两年,罕盟被大夏北焰军打压的异常难过,一场会战,伤了元气,国主病逝,新主还立不起来,下面几个部落各有心思。
就在前不久,大夏又虏走了罕盟两大部落的大汗,要东要西,不给就要人命,给了没够,给完了还要。
本想在两个部落,各选出一个新汗,就不用受大夏的裹挟,可罕盟局势不允许。
新汗人选不强,就不能服众,会遭到本部落的反抗,也会遭到其他部落的挑战,得等新汗人选在部落说话真正有分量了,才能弃旧汗立新汗,否则罕盟必乱。
可谓内忧外患,国无宁日。
罕盟和大夏必有一战,大夏和东兀两国交好,如果罕盟和大夏两国交战,不求东兀站在罕盟这一边,只求东兀不参与,就是对罕盟最有利的局面。
所以,罕盟此次前来,还带了一个任务——和亲。
罕盟很重视这次的和亲,前来和亲的是三公主,老国主生前最宠爱的女儿,新国主金勿戈亲自送嫁。
而东兀对罕盟和亲一事,态度有些模糊。
一开始说入宫为妃,后来又说会赐婚给东兀最尊贵,最英俊,最勇武的男儿。
有传言说,东兀帝有意让萧染大将军迎娶罕盟公主,被萧将军明确拒绝。
东兀帝对萧染很是宽厚,对他的拒绝行为没有表现出不满,全因萧染是长公主留在世上的唯一子嗣。
当年大兀政变,长公主和驸马双双战死,作为弟弟,作为舅舅,自然对萧染纵容一些。
直到冬仓节开幕,还没有明确定下来,罕盟公主会嫁给东兀的哪一位。
五谷祭坛,是今天举行祭祀典礼的地方。
布芙跟着报信的侍卫,边往祭坛跑,边问:“说说,咋回事?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今天五谷祭礼到了大赏五谷状元的时候,就是种植五谷亩产最高的农户,冬仓节的时候,皇帝会亲自嘉奖。
就这时候,观礼台上乱了,先是罕盟的使臣和你们江大人理论,争的面红耳赤,然后罕盟使臣就要出手打人。
还没等动手呢,梁统领就先挥了他们一拳,接着双方就打在了一起。
萧大将军命我赶紧来请你,罕盟人多,大夏人少,估计要吃亏。”
街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骑马就别想了,走过去都挺费劲,布芙顾不上腿上的酸痛,拽着侍卫的胳膊,在大街上一顿冲撞,再加上侍卫的大嗓门,硬是让人群给她俩劈开了一条细缝。
布芙拽着侍卫,就在这条细缝里朝着祭坛大步狂奔。
出门前,陆文铮特意叮嘱布芙:
“记住,你的言行代表的是大夏,处理这个事,一定要占到理,不能吃亏,也要给东兀留面子。”
陆文铮被布芙强迫中毒,得乖乖躺着,处理这事就轮到了布芙头上。
布芙怕办砸了差事,反复回味这句话,这哪是给自己出主意,分明是画了个框框,约束自己的。
她可不会那些弯弯绕,办不到各方面都照顾到。
她都想好了,不管啥情况,先揍一顿蛮子再说,刚才被陆言踹了好几脚,窝了一肚子气还没处撒呢。
等布芙跑到地方,两方人马已经被萧染和东兀官员分开了。
江、梁两位大人静立在一侧,看似镇静,但二人的胸膛明显起伏很大,这是被气到了。
另一侧罕盟的人,叫嚣着,隔着人墙乱吼,好像没有人墙拦着,他们就会冲过来决斗。
就像拴着绳的狗,遇到谁都狂吠,随时咬人的架势,一旦松开狗绳,就完犊子了。
这架怎么就被萧染拉开了呢!
这时候出手不占理呀,没理,那就找点理吧。
布芙拨开看热闹的官员,快步走到江、梁两位大人面前,关心道:“可有受伤?”
瞅瞅梁正,脸红点,头发乱点,别的,别的啥事没有。
布芙竟然有些失望。
再瞅瞅江寒舟,天老爷耶,江大人的额头上破了一块油皮,有黄豆那么大呢!
“江大人,你受伤了!”
布芙夸张的一声大喊,随后一句暴喝:“我操!”朝着最嚣张的那个罕盟使臣就扑了过去。
梁正愣了一下,紧接着也冲了出去。
江寒舟愣住了,他已接近半百,都是当祖父的了,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已经很少有什么事会触动他。
但,刚刚那一下子,心里暖呼呼的,文臣被武将护着的感觉还蛮好的。
萧染也愣了片刻,就不该让布芙来,明明都拉开了,她来了,又打起来了。
一个姑娘家,怎么就那么爱打架?
大夏使团人少,而罕盟使团一堆人,萧染此刻在拉偏架,还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在拉偏架,他要确保罕盟使臣打不到布芙,还要照顾布芙的情绪,让她打够本。
萧染觉得他遇到的麻烦加起来,都没有布芙带给他的多,心很累,头很疼。
再看看场下的布芙,真是让他哭笑不得,认了,忍了。
布芙从动手开始,就揪着一个人不放,拳脚不惜力气的玩命招呼,边打边彪蛮子话,别人听不懂,他都听得懂,没一句好听的,全是骂人的话。
“大夏,小人,也卅汗王,阿什勒汗王,还给我们。”
“还你奶奶个腿!”
“打人不带戳眼睛,我要和你正式决斗!”
“决你个屁老鸭子!”
……
打着架,还能抽空给他比划手势:【萧大兄弟,多挺一会儿,我再打两拳。】
她和梁正各打各的,还能打配合,就听布芙在那喊:
“梁正,我抱住他胳膊了,你踹他肚子。”
不一会,梁正也在那喊:
“布芙,我别住他了,你过来,给他一肘子。”
乌木兮从看见布芙狂奔进来开始,就占据了一个最佳位置看热闹,他坚信布芙不会吃亏,她能打出花来,还能把对方气个半死。
观礼台上的骚动,早就吸引了东兀帝的注意,看到萧染好像处理好了,就没再理会,毕竟完美的完成祭祀礼是最重要的。
可才跟小国国主说了两句话的工夫,一眼没看到,怎么又打起来了?
东兀帝打算亲自过问一下,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缓缓朝他们走过来。
和布芙对战的蛮子力气大,很有实战经验,也是一员猛将,但应付布芙的死缠烂打有些懵,吃了不少亏,气急败坏之下,抽出了袖中的匕首。
此刻,布芙已经发觉东兀帝到了,看来这架彻底打不下去了。
我作为客人在你家被你的另一个客人打了,主人来了,我当然要告状。
陆元帅嘱咐要占理,告这一状若占到理也不难,因为打架吃亏的一方,一般没理也占半分理。
布芙打定主意,没有刻意去躲对方刺过来的匕首,手臂直接迎了过去,碰上的瞬间还略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可不能刺到骨头,也不能割太深,疼!
“啊!”布芙按着胳膊痛苦的惨叫,血从指缝间沥沥的流了出来。
东兀帝刚好走到近前,急声喝止:“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