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寝房。
火墙、火炕余温尚在,烘的室内暖暖的。
一盏微弱的烛火挣命似的跳动着,火光小的怕是叹口气就能把它灭了。
留了这点光亮,是方便夜里起来,不刺眼,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金尿壶睡的正酣,床榻下,一个值夜的小丫头,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一个黑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立在了寝房中。
小丫头感觉后脖颈一痛,眼前一黑,软趴趴的窝在了床榻旁。
紧接着,平躺着睡觉的三公主,突然感觉有人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转了方向,刚要睁开眼看,后脖颈一痛,还没睁开的眼又闭上了,牢牢的晕死过去。
黑衣人毫无耐性的,从三公主手指上撸下那枚戒指,借着微弱的烛火,反复摆弄着,眉头逐渐蹙起,弄不明白戒指的门道。
这个暗器咋个用法?是按哪里还是抠哪里?
琢磨的正起劲,身后一股掌风奔着手中的戒指就袭了过来,黑衣人惊了一跳,收手侧身,堪堪躲过这一掌,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一个人,竟然不知道,是自己五感退步了,还是对方太厉害了?
定睛细看,对方也是个黑衣人,正欲打出的一拳,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来,因为黑衣人认识黑衣人。
“乌木兮?”
“布将军,好眼力,我只露了眼睛,你都认得,看来我在阿布心中是重要的。”
“滚犊子,别说那没用的,你这个狐狸精,最该蒙住的就是你那双狐狸眼,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阿布干什么我干什么。”
说完,乌木兮突然出手,直奔布芙手中的戒指,两人一来一回打了起来,不敢碰到东西,不敢弄出声音,打的束手束脚,也更考验两人的功夫。
上次和乌木兮交手,是在马上拼的枪法,布芙耍心眼才赢了人家,这次是赤手空拳,对方又有了防备,布芙逐渐吃力,也意识到一个事实:
娘了个腿的,老子好像打不过。
打不过,我跑还不行吗!
布芙想迅速的脱离乌木兮的纠缠,赶快离开这间卧房,可乌木兮就是不让她得逞,猫遛耗子似的,缠着她不放。
你争我抢中,不知谁触碰到了戒指哪个地方。
嗖!
一根短针,从戒指里射了出来,电光火石间,两人急忙躲闪,乌木兮还怕布芙躲不过去,推了她一把,短针从两人中间穿过。
噗的一声,射进了某处。
两人齐刷刷朝那个方向看去,短针稳稳的扎在三公主的鼻头上,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扎的部位成蜘蛛网状逐渐变成黑色。
我滴个天爷,好厉害的毒!
蛮子不是不耻于这些阴私手段,怎么金尿壶藏了这么歹毒的暗器。
好人堆里有坏人,坏人堆里也有好人,看来明刀明枪的蛮子堆里,也会冒出来几个下黑手的。
布芙可不管金尿壶中毒的鼻子,大不了走的时候弄出点响动,让蛮子早点发现,早点帮她解了毒。
她现在着急的是如何摆脱乌木兮,尽快出了这屋子。
又是几招拳脚过后,布芙有些急躁,伸手入怀,抽出匕首的同时,刺向了乌木兮的胸膛。
乌木兮还没看清布芙手里是怎么多出来的匕首,匕首已经到了眼前,匆忙格挡。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
布芙懵了。
乌木兮也懵了。
乌木兮抓着布芙的手,布芙抓着匕首,匕首深深的刺进了三公主的心口,连骨头都没碰到,顺着肋骨缝直没刀柄。
这一刀下去,人若是还能活,阎王爷肯定在开小差,不是在玩骰子就是去逛花楼了。
布芙很是埋怨的眼神觑着乌木兮:
你躲刀就躲刀,抓我手干嘛?抓也就罢了,干嘛往下使劲,你看看,正扎人家胸口上,完球,铁定死了。
乌木兮的狐狸眼浪着秋波,回视着布芙,也透着埋怨:
你个狠心的家伙,打不过就动刀,出手还那么辣,也就是我反应快躲了过去,不然就扎我身上了,你瞧瞧,这不巧了。
乌木兮松开了钳制布芙的手,布芙没好气的把他搡了个趔趄,用力拔出匕首,闪身躲过呲出来的血。
利落的在被褥上擦掉匕首上的血,收刀入鞘。
二人默契的不再打斗,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翻出了卧室。
不凑巧的,正好撞到一队卫兵巡视,此时想翻到屋顶已来不及。
情急之下,乌木兮拉着布芙躲进了拐角的暗影里,那是火炕的烟囱和一面墙形成的一个夹空,躲在那里就会和周遭的黑暗融在一起。
夹空不大,一个人轻松能站进去,两个人一起塞进去就有点挤,贴的紧紧的。
从卫兵走过来的角度看,只要人站在那不动,就会以为那是夹空的阴影。
两人屏住呼吸,静待卫兵走远。
布芙后背是冰冷的墙,前面是乌木兮暖和的胸膛,下意识的欠了下后背,往乌木兮这边又靠了靠,把乌木兮挤的牢牢贴在冷墙上。
乌木兮勾起嘴角,把这认为是布芙在投怀送抱,双臂环住她,想把她往怀里再带一带,可是一点发挥的空间都没有了。
甘棠曾经给他灌输用诚心打动布芙的理论,他很认真的去尝试,原因无他,他想用中原姑娘喜欢的方式,让布芙心甘情愿的做他的狼主夫人。
现在心仪的姑娘就在怀里,突然冒出个新的想法,听说中原的姑娘恪守妇道。
被男人看了、摸了,就算失了贞洁,失了贞洁就嫁不出去了,要么嫁给这个男人,要么去当尼姑,要么就死路一条。
如果我亲她一口,嫁给我的事是不是就简单了。
而此时的布芙,悔得肠子都青了,心里正在自我反省:
本来就想偷个戒指,怎么还把金尿壶给杀了?都怪这个狐狸精!他要是不捣乱,肯定出不了岔子。
金尿壶一死,哪还有和亲,没有和亲,罕盟使团就会很快回草原,哪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时间太短,来不及调兵,把罕盟王灭在边境的计划就得泡汤。
完犊子了,好好的一个计划让我给毁了,陆元帅得拆了我的骨头,扒了我的皮,等着回去挨罚吧……
我操,乌木兮你个骚包,夜行衣还镶个大毛领!
布芙的鼻子被大毛领扫的直痒,控制不住想打个大喷嚏。
多年的行伍生活,让布芙掌握了一个窍门,她能把喷嚏变成无声的,就是张嘴要打出来的时候,一定要咬住个东西,这样就憋没声了。
布芙平常都是咬自己胳膊,今天条件受限,怎么方便怎么来,一歪头咬住了乌木兮肩颈那块肉。
然后鼻子在毛领上左蹭一下右蹭一下,蹭掉了喷出来的鼻涕。
乌木兮想要趁机亲上一口的想法,瞬间没了兴致,打消的无影无踪。
卫兵走远了,两人从夹空里挤出来,乌木兮翻身上房准备跑路,可布芙却站在那一动不动,乌木兮又返回来拉她,也没能拉动。
布芙正在心里快速分析着,做着判断:
三公主一死,没了和亲,罕盟使团很快就会走。
如果把他们灭在罕盟和东兀的边境,从三门关调兵,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若凭她们现在的人马,亲卫队加上两个暗卫再算上她和陆文铮,满打满算四十人,就算把梁正的四百羽林卫给拐走,四百四对一千,胜算太小。
寒冬腊月,天气恶劣,小小的胜算还要再打折扣。
如果把罕盟王就弄死在这漠阳城呢?
陆元帅不赞成这么做,是担心大夏和东兀两国交恶,现在翻脸时机不对。
如果不让东兀知道是我们干的不就行了?
如果怀疑到大夏头上,只要没有真凭实证,死赖着不承认,能把我怎么样?
大不了祸水东引,就说是西兀探子干的,我们元帅还被西兀探子给毒了呢。
得,就这么办。
若是蛮子发现金尿壶死了,守卫肯定会加倍,金勿戈也会提高警惕,不易下手,而此时,蛮子什么都尚未察觉,就是最佳时机。
说干就干,挨罚老子也认了。
布芙转身就走,乌木兮拽住着她小声问:“你还去哪?再不走就被发现了。”
“你赶紧回去,莫跟着老子。”
布芙甩掉乌木兮的爪子,翻身上了屋顶,奔着主院方向疾驰而去。
刚跑了三步,气还没提起来呢,后腰带就被乌木兮给抓住了。
两人在屋顶,一个要跑,一个不让跑,不敢碰到瓦片,也不敢弄出声响,又缠斗在了一块。
“狐狸精,你总缠着我干球?你不就是想要戒指吗,给你。”
“我不要戒指,我要你跟我回乌狼完婚。”
“什么荤?完个屁婚!老子啥时候过说要跟你婚?”
“你都收了我的乌骓马,怎么还赖账呢?你赖不掉的,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你少拿西兀的规矩跟我说事,我大夏可没这个讲究,二狼是我儿子,你休想要回去。”
“你们大夏也说过‘入乡随俗’,你可是在东兀收的马,收的还是西兀的马,你入的是东兀的乡,随的也是东兀的俗。
东兀和西兀同祖同宗,习俗都一样,你认不认都是我乌狼部的狼主夫人。”
布芙噎了一下,竟想不出驳他的话,心里又十分着急,被乌木兮拖了好一会儿,还没跑出三公主的院子,现在两人还在刚死过人的屋顶上打斗。
先不说她打不过乌木兮,再磨叽一会儿,巡逻的卫兵又该转回来了。
万一弄出点声响,惊醒了耳房的侍女,岂不是很快就发现金尿壶被刺,蛮子就会立刻警戒,还斩啥罕盟王,洗洗回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