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短暂的寂静后。
武将班列之首,吴老将军猛地瞪圆双眼,虎目之中爆射出骇人精光,率先出列,声如洪钟:
“老臣附议!睿亲王所言极是!布芙将军之功,彪炳史册,老臣愿以阖族性命,为其作保!”
几乎在同一时刻,文官班列之首,项太傅也动了。
与吴老将军的雷霆万钧不同,他周身散发出的,是一种历经三朝、洞悉世事的深沉与智慧,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重如千斤:
“老臣,愿以一生清誉为布芙担保。”
“臣附议!”兵部右侍郎甘棠紧随其后,神色凛然,“臣相信布芙将军之忠!”
“臣附议!”这是江大人。
“臣附议!”这是每日朝会站在布芙旁边的永昌伯。
“末将附议!”这是羽林卫韩统领。
“微臣亦附议!”这是七品抄录官文三省,在朝堂上没有资格说话,这是他第一次破了规矩在朝堂上出声。
如同堤坝决口,越来越多的大臣出列躬身,附议之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强大的洪流,弥漫整个金銮殿。
那些原本心存疑虑或想落井下石的人,在这股大势面前,彻底闭上了嘴巴,缩起了脖子。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龙椅之上。
皇帝端坐不动,深邃的目光在睿亲王、吴老将军、项太傅三人身上缓缓掠过,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就是这瞬间的停顿,让整个大殿刚刚升腾起来的热潮,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流瞬间冻结,空气再次变得凝滞,所有人心头都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揣测。
皇帝没有立刻表态,没有赞许,也没有驳斥,但紧绷的嘴角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殿下的一切。
这片刻的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心悸。
仿佛在提醒所有人,最终的裁决之权,永远只掌握在那至高无上的一人手中。
“朕,亦相信忠勇伯的忠心。退朝!”
百官陆续走出金銮殿。
睿亲王挺着圆肚,慢悠悠走着,每日下朝的这段路他都嫌远,走的累得慌,心里嘟囔着:
没有布芙的每日一夸,上朝都无趣死了,要不是这两日的谣言太不像话,他才懒得上朝呢,等这事风波过去,他还得称病,在家哄孩子都比上朝舒坦。
众臣子此时看睿亲王,就像在看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不小心抖落掉了那张伪装的羊皮,露出了真身。
两次在朝堂上为布芙出头,两次言辞犀利,直取要害,这哪是传说中的纨绔王爷,他分明是藏拙了呀!
联袂上朝,又联袂下朝的项太傅和吴老将军,共乘一辆马车,慢悠悠往太傅府赶。
老哥俩要下棋,这是每日两个老头的共同消遣,雷打不动。
吴老将军心情复杂,布芙身世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到了明面上,好处就是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叫布芙大孙女了;
坏处那就太糟心了,吴家被人笑话倒是其次,关键是会影响布芙那丫头,也不知那丫头知道了之后,会不会认他这个祖父。
项太傅不忍棋搭子如此心烦,寻了个话题,和他聊起来:“嘿,没想到,睿亲王那个小胖子,可以。”
“嗯,可不是吗,嘴皮子比老夫厉害,哐哐哐一顿说,说的我那个解气,连你这个太傅都没机会发挥了,哈哈哈!
更没想到的是,他还站出来为我大孙女担保,真够意思!老夫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呵呵呵,是啊,的确没想到,很多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比我这个老头子说更管用。
咱们俩个,不中用喽!
他担保之前,你还吼了一句‘闭嘴’,老夫是一个字都没说上。”
“那之前,你是没说话,但你翻白眼了,我看见了。”
“去去去,谁翻白眼,你当我是布芙那丫头,没事就翻白眼!”
“嘿,你还不承认,我跟你说,你别不信,你那白眼翻的跟我大孙女一模一样。”
……
两个老头因为翻白眼,吵了一路,直到进了太傅府,摆上棋盘,喝上茶水,才消停。
吴老将军盘腿坐在炕上,一手给哮天顺毛,一手落子,今天的棋下的有些浮躁,担心的问项太傅:
“你说,这事过去了吗?”
项太傅从丫头嘴里抢回袖子,叹了一口气:“怕是才开始。”
丫头没得啃了,又去吴老将军那咬袜子,吴老将军被那小狗牙咬疼了,抖了抖脚,不但没把丫头抖掉,反而引的哮天也过来一起咬。
吴老将军烦不胜烦,索性脱了袜子,甩出老远,打发两个狗崽子一边玩去。
“皇上是信任布芙的吧?”
项太傅把丫头叼到他腿边的臭袜子用两根手指捻起来,嫌弃的扔到吴老将军身后,让那两只狗崽子去他那疯,可别来烦他,又叹了口气:
“皇上应是十分信任布芙那丫头的,但今天散朝前,他停顿了一下,不管是在思考还是在犹豫,对布芙来说都是个不好的兆头。”
此时的定南侯府,吴伯庸抽不出身去看他禁足在公主府的妻,因为被他大儿子吴涯缠住了。
“爹,外面传的是真的吗?布芙是我姐?是真的吗?上次问你们,你们就敷衍我,这次必须跟我说实话。”
“嗯。”
“真的呀,我大哥是我大姐?!哈哈哈哈……爹,我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滚!找打是不是?”
吴涯兴奋异常,连蹦带跳,他太高兴了,布芙是他是亲姐,他亲大姐!
这种高兴,盖过了他母亲被罚的坏消息,也盖过了定南侯府正被人指指点点的糟心境地。
“爹,等我姐回京了,你就接她回府住吗?把我那个院子给她,我那个院子最大。”
吴伯庸脸色微变,这次风波,并没有提到布芙生母生她时候的细节,但他感觉,布芙迟早会知道真相,怎会认他这个爹?
轻叹一口气,没搭吴涯这一茬。
可吴涯不放过他老爹,自作主张的安排布芙认亲后的若干事宜:
“爹,那我姐啥时候认祖归宗?都要提前准备啥?我去安排。”
“爹,我姐认祖归宗后,是叫吴布芙,还是吴芙?”
……
西兀,平川城外,联军大营。
萧染轻轻合上那封加急密信,眸底暗浪翻涌,辨不出喜怒,他拿出火折子,吹出明火,将那信烧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