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淮安城中。
鳌拜坐在府衙大堂,脸色阴沉。他面前摊着两份战报:一份是沧州大败,多铎被俘,阿巴泰吐血逃亡;另一份是吴三桂送来的“捷报”,说击退沧州军三次进攻,歼敌三千。
“歼敌三千?”
鳌拜冷笑,将战报摔在地上,气乎乎的骂道:“他吴三桂当本王是瞎子?探马看得清清楚楚,这七日,沧州军根本就没出过营!”
亲兵统领富察低声道:“王爷,吴三桂他们……分明是在保存实力。”
“本王知道!可知道又能如何?难道本王还能逼他们进攻?逼急了,这三个汉狗来个阵前倒戈,淮安就完了!”
鳌拜烦躁地踱步,大脑袋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就是他最憋屈的地方——明明知道吴三桂在耍滑头,却不敢翻脸。因为淮安城中只有两万八旗兵,而城外吴三桂有三藩联军十五万。真要撕破脸,谁灭谁还不一定。
“王爷,北京来使者了。”门外侍卫禀报。
鳌拜精神一振,连声道:“快请!”
来的是一位年轻章京,姓纳兰,是多尔衮的亲信。
他行过礼后,直接道:“王爷,摄政王有令:淮安战事不能再拖。这个春天,朝廷要全力南下平定福建,北线必须稳住。”
“本王也想稳!可吴三桂他们不出力,刘体纯又龟缩不出,怎么稳?”鳌拜指着城外方向,气不打一处来。
纳兰章京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轻声说:“摄政王料到了。这是给王爷的锦囊——若三藩不出力,可用此计。”
鳌拜接过信,快速浏览,脸色渐渐变化。
看完后,他沉默良久,缓缓道:“这……太毒了。”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纳兰章京面无表情说道。
随后又补充道:“摄政王说了,汉人终究是汉人,能用则用,不能用……就得防着他们反噬。”
鳌拜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化为灰烬,眼中闪过狠色,头一点说::“好,就依此计。富察,去请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明日来城中议事。就说……本王有破敌良策,要和他们共商。”
“嗻!”
当夜,淮安城内外,三方势力各怀心思。
沧州军营中,宣传队的秀才们连夜赶写“捷报”,将多铎被俘的细节写得活灵活现,还特意提到“贝勒爷被俘时,尿了裤子,全身湿透”。
吴三桂大营里,三个藩王正在喝闷酒。几个小菜,三壶老酒,烛光中映着三张各怀心事的脸。
尚可喜看着手中情报,叹道:“多铎都被俘了……刘体纯这厮,越来越难对付了。”
耿精忠年轻气盛,举杯喝了一口说:“要我说,咱们何必给满人卖命?刘体纯好歹是汉人,若是他得了天下……”
“闭嘴!”
吴三桂厉声打断,脸色微变。
“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咱们已经剃发易服,在汉人眼里就是汉奸。除了跟着大清,还有别的路?”
三人沉默。是啊,路已经走绝了。
这时亲兵来报:“王爷,淮安城中来人,说鳌拜请三位明日进城议事,有破敌良策。”
吴三桂与尚、耿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警惕。
“告诉来使,本王明日必到。”
吴三桂摆手让亲兵退下,压低声音道:“明日进城,各带三百亲兵。若有不测……咱们就反了他娘的!”
次日,淮安府衙。
鳌拜设宴款待三位藩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鳌拜放下酒杯,叹道:“三位王爷,如今局势,你们也清楚。沧州军虽败了一阵,但主力未损。刘体纯坐拥山东,钱粮充足,若是让他缓过气来……”
吴三桂不动声色,恭恭敬敬问道:“王爷有何良策?”
“良策谈不上,倒是有一计。”
鳌拜起身,走到淮安沙盘前,指着沙盘说:“刘体纯最大的依仗,无非两点:一是火器犀利,二是工事坚固。可火器要弹药,工事要人力。若是断其粮道,耗其物资,再坚的工事,再利的火器,也是枉然。”
尚可喜皱眉,疑惑地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掘漕河!”
鳌拜手指点在沙盘的运河段,脸上现出一股狠色,对着三人说。
“刘体纯的粮草,八成走运河运输。咱们在下游掘开河堤,放水淹了运道。同时派骑兵袭扰陆路粮队。如此双管齐下,不出半月,沧州军必粮尽自乱!”
吴三桂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键,不由得心中冷笑——这计策毒是毒,但执行起来,要死多少人?掘河放水,淹没的是两岸百姓;袭扰粮队,要面对沧州军精锐护送。说白了,就是让他们三藩去当炮灰。
但他面上却露出敬佩之色,连连点头说:“王爷妙计!只是……掘河需要大量民夫,袭扰需要精锐骑兵。咱们三藩兵力虽多,但既要防守大营,又要执行此计,恐怕力有不逮。”
“这个好办!掘河民夫,本王从淮安周边征集,给你们三万。骑兵嘛……本王拨五千蒙古骑兵归你们调遣。”鳌拜早有准备,立刻回答道。
接着,他又意味深长长的说道:“此计若成,三位王爷便是首功。摄政王说了,事成之后,吴王爷晋封平西亲王,尚王爷靖南亲王,耿王爷加太子太保,世袭罔替!”
“多谢摄政王恩典!”三个人齐声回答。
可心里都在嘀咕,画饼,这尼玛的就是赤裸裸的画饼。但三人表面上还得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
宴席散后,三人在回营路上并马而行。
尚可喜啐道:“什么掘河放水,分明是让咱们去当恶人。水淹百姓,这骂名咱们背定了!”
耿精忠年轻,忍不住道:“要不……咱们真就跟刘体纯联络联络?”
吴三桂瞪了他一眼,随即叹道:“联络?咱们手上沾了多少汉人的血?刘体纯能容咱们?就算他容,他手下那些将士能容?”
他望着远处沧州军大营的灯火,喃喃道:“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走完。”
同一夜,沧州军大营。
刘体纯收到了三份密报。
第一份来自青州:兵工厂报告,新式“后装线膛炮”试射成功,射程达四里,精度远超曲射炮。但月产量……只有两门。
第二份来自泉州:李黑娃急报,郑芝龙降清后,清军水陆并进,泉州被围。城中存粮只够一月,请求支援。
第三份来自淮安城中的暗桩:鳌拜欲掘漕河断粮道,已征民夫三万,调蒙古骑兵五千,交由三藩执行。
“终于动了。”
刘体纯将密报放在桌上,眼中闪过寒光,对着张敬东吩咐道:“传令各营:明日凌晨,全军拔营,向西南移动三十里,在洪泽湖畔扎营。”
王猛不解,问道:“主公,咱们工事修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移营?”
“因为……,鳌拜要掘河放水。咱们现在的位置,正在水淹范围内。”
刘体纯指着沙盘上的运河段,向众人解释道。
“而且,移营是假,诱敌是真。吴三桂他们得了掘河的命令,必会分兵。咱们突然移营,他们摸不清虚实,很可能会试探进攻。只要他们攻出来……这僵局就破了!”
“可万一他们不攻呢?”
“那就逼他们攻!”
刘体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笑着说:
“这是写给郑森的信。我马上派快马送去泉州,告诉李黑娃和郑森——清军主力被拖在淮安,福建空虚。让他们……放手去打,拿下漳州、福州,断了清军后路!”
“那咱们这边……”
“咱们这边,陪吴三桂好好玩玩。我倒要看看,是清廷的银子多,还是山东的炮弹多。对了……”
刘体纯走到帐外,望着北方星空,转身对老周道:“给青州回信:后装线膛炮全力生产,银子不够……就把我那座琉璃厂卖了。”
老周大惊,脸色一变道:“主公!那是您私产……”
“国都要亡了,还要私产何用?”刘体纯摆摆手,打断了老周的话。
“告诉工匠们,每造出一门炮,我刘体纯私人赏银百两。每造出一百发炮弹,赏银十两。钱不够……我刘体纯砸锅卖铁,也会兑现!”
寒风中,他的声音坚定如铁。
这一夜,淮安周边的三方势力,都在为打破僵局而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