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喧嚣与硝烟味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劳斯莱斯如同一个移动的、与世隔绝的堡垒,以最快的速度平稳地驶向云顶苑。车内,气氛却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顾晏舟靠在后座,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在身旁的苏晚身上。他受伤的左臂已经被随行的医生用急救绷带紧紧包扎,洁白的纱布上,刺目的鲜血仍在缓慢地洇开,像雪地里怒放的红梅。
苏晚身上披着他的西装外套,上面还沾染着他的血迹和仓库的灰尘。她紧紧挨着他坐着,双手冰凉,微微颤抖着,回望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惧和浓浓的心疼。
“我没事。”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紧紧包裹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嘶哑地重复着,“别怕,晚晚,已经没事了。”
他的安抚,却让苏晚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又红了。怎么会没事?那匕首划破皮肉的声音,那瞬间涌出的鲜血,像梦魇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车子终于驶入云顶苑,家庭医生和护士早已严阵以待。
主卧里,明亮的灯光下,医生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浸透的临时绷带,那道狰狞的、皮肉外翻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长约十厘米,深可见骨。
苏晚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她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刀再偏一点……
清洗、消毒、麻醉、缝合……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
顾晏舟始终一声不吭,额角因为忍耐而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苏晚。看到她为自己流泪,为自己心疼,那眼神里的脆弱和后怕,比他手臂上的伤口更让他揪心。
苏晚就站在床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右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每一次针线穿过皮肉,她的心都跟着紧缩一下。
当医生终于缝合完毕,缠上干净的纱布,交代完注意事项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顾晏舟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苏晚轻轻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和脸上沾染的灰尘。
他忽然睁开眼,右手猛地抓住她忙碌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
苏晚吃痛,却没有挣脱,只是抬眼望进他眼底。
那里不再是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冷静深沉,也不再是仓库里杀伐果断的狠戾冰寒,而是翻涌着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深不见底的后怕与恐惧。
他看着她,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颤抖:
“别再让我经历这种恐惧……”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的分量:
“晚晚,我承受不起。”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翻云覆雨的商界帝王,只是一个差点失去挚爱、心有余悸的普通男人。
苏晚的泪水再次决堤。
她俯下身,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右肩,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避开他左臂的伤口。
“不会了……”她哽咽着,在他耳边许下承诺,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再也不会了……”
窗外,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
而这血色黎明之后,两颗饱受惊吓的心,在彼此的体温和泪水中,找到了唯一的慰藉与港湾。
脆弱在此刻流露,却也在此刻,被深深的理解与爱意所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