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顾晏舟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几乎没有停歇。城东地王项目刚刚落定，后续庞大的规划、错综复杂的利益分配、以及来自各方势力的觊觎和试探，都需要他亲自坐镇，运筹帷幄。再加上集团其他几个跨国项目正处在关键节点，他书房的灯，几乎每晚都亮至深夜。
苏晚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比平日更甚的低气压，以及眉眼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他从不言累，依旧是天未亮便出门，深夜才归来，即便在家，也大多将自己关在书房，处理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和视讯会议。
这天傍晚，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顷刻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苏晚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世界，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顾晏舟早上出门时，似乎只穿了一套单薄的西装，并未带伞。
快接近午夜时，玄关处终于传来了响动。苏晚放下手中看了许久却一页未翻的书，站起身。
顾晏舟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湿冷的潮气。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前，昂贵的西装外套肩头颜色深了一块，紧紧裹在身上，更显得他身形挺拔，却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
他的脸色很不好，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但颧骨处却又隐隐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也有些干裂。他换鞋的动作似乎比平时迟缓了一些，眉心紧紧拧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先生，您回来了。”佣人连忙上前，想要接过他湿漉漉的外套。
顾晏舟却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不用。”
他径直朝着楼梯走去，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晏舟？”苏晚忍不住轻声唤道，上前几步。
顾晏舟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她。他的眼神似乎没有平时那么聚焦，带着一丝涣散，但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又迅速恢复了惯常的深邃和冷冽，只是那冷冽之下，难掩深深的倦意。
“还没睡？”他问，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
“就要睡了。”苏晚看着他，眉头微蹙，“你……淋雨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顾晏舟几乎是立刻否认，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承认不是是一种软弱。他转过身，继续朝楼上走去，只留下一句：“有点累，先去休息。”
苏晚看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的高大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地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雨水混合着淡淡……或许是发烧时特有的那种温热气息。
她站在原地，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深夜，别墅里万籁俱寂，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未曾停歇。
苏晚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顾晏舟回来时那异常的脸色和状态，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他那样一个强势到几乎无所不能的人，也会生病吗？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到隔壁主卧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主卧的门没有反锁，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顾晏舟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靠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头无力地向后仰着，抵着床沿。他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呼吸急促而粗重，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将那几缕凌乱的黑发濡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胸口的睡衣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旁边的床头柜上，水杯翻倒，水流了一地，显然刚才的声响就是它造成的。
此刻的他，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冷硬外壳和矜贵疏离，像一头受伤的、陷入困境的猛兽，展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悸的脆弱。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麻。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那温度高得吓人，灼烧着她的掌心。
他真的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
似乎是感受到她微凉指尖的触碰，顾晏舟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他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锐利和清明。
他看着她，看了好几秒，似乎才勉强辨认出她是谁。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前所未有的虚弱：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