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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大帐,此刻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衰败的气息。

巨大的帐幔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帐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冰冷的石壁上跳动,映照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影,曾经的武林巨擘嵩山派掌门李贺云,和他的首席弟子,也是他倾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左冷禅。

昔日五岳会盟之上,李贺云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谈笑间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仿佛整个武林都在他掌中翻覆。

然而此刻,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矮榻上的他,早已是形容枯槁,判若两人。

原本红润饱满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蜡黄得如同久经风霜的旧纸,没有一丝血色;

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里光彩黯淡,唯有偶尔掠过的一丝精芒,才能窥见这位绝顶高手昔日的锋芒。

他的呼吸沉重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显然内伤沉重至极,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左冷禅就坐在榻边的矮凳上。

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铁,即使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也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沉稳。

他手中端着一只温润的白玉碗,碗中是刚刚煎熬好的汤药,色泽深褐,散发着浓郁苦涩的气息。

他动作沉稳,用银匙舀起一勺药汁,小心翼翼地递到师父干裂的唇边。

他的眼神专注,但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泊,看不出任何波澜。

李贺云微微启唇,艰难地将药汁咽下。

那苦涩的味道似乎牵动了他体内某个可怕的病灶,他喉头猛地一滚,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这咳嗽来得如此猛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咳出来。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蜡黄的脸瞬间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噗”的一声,刚咽下的药汁混合着暗红色的血块,喷洒在洁白的锦褥和他自己的前襟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污迹。

血腥味瞬间盖过了药味,在帐内弥漫开来。

左冷禅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慌或厌恶的神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只是默默地放下玉碗,取过旁边温热的湿布,动作细致而轻柔地为师父擦拭嘴角和衣襟上的污物。

他的动作精准、冷静,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而非一个濒死之人。

那冰冷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喘息稍定,李贺云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落在左冷禅那张年轻却过分冷硬的面孔上。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风烛残年的虚弱和尘埃落定的释然,缓缓说道:“徒儿……看来为师……是撑不过这一关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叹息。

左冷禅的手微微一顿,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沉默着,像一块矗立在风雪中的顽石。

他天生就不是那种能言善道、懂得用温言软语安慰人心的人。

他的世界充满了计算、谋略和冰冷的现实。

此刻面对师父临终的宣告,万千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片沉重的死寂。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目光垂得更低,专注于手中的布巾,仿佛那上面有着无穷的奥秘。

李贺云似乎也并未期待得到什么温情的回应。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了。

看着左冷禅沉默的样子,他反而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那笑意里包含着理解,甚至是一点点的欣赏。

他并不在意徒儿的寡言,只是继续用那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华山……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这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左冷禅抬起头,迎上师父询问的目光,简洁地答道:“今天中午离开的。”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渲染,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听到这个消息,李贺云浑浊的眼中陡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与不甘,那光芒甚至短暂地驱散了他脸上的死气。

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怨毒与决绝:“宁清林……和岳不群……这两个人……必须要死!”

他的呼吸因为激动而再次急促起来,但语气却斩钉截铁,“否则……我嵩山……将永无出头之日!

永远……被他们压在脚下!”

“放心吧,师父。”

左冷禅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和笃定,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誓言都更令人胆寒。

他放下布巾,目光直视李贺云,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安排好的计划:“已经在路上安排好了。

天罗地网,绝无疏漏。宁清林和岳不群……绝对跑不了。”

他的话语简短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那就好!那就好!”

李贺云连说了两声,脸上那丝病态的潮红似乎因这消息而加深了一些,仿佛回光返照。

他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算计的光芒,喘息着交代后事:“回到嵩山……我会以……疗伤的名义……传位给你……你要……做好准备。”

这句话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说完便瘫软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传位嵩山掌门!

这是左冷禅多年来处心积虑、孜孜以求的目标,是他野心蓝图里至关重要的一步。

然而,当这梦寐以求的权力交接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伴随着师父即将到来的死亡被亲口确认时,左冷禅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酸涩与空茫。

他清晰地感觉到师父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如同指间沙。

那冰冷的权力之座,此刻似乎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霜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与此同时,在远离嵩山险峰的归途之上,岳不群一行人正披星戴月,朝着华山的方向疾行。

队伍的气氛异常凝重,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白日的阳光炽烈,他们尽可能多赶路,马蹄踏起滚滚烟尘;

一旦暮色四合,他们必定选择进入沿途的城镇投宿,绝不在荒郊野外过夜。

这是宁清林的严令,不给任何潜在的袭击者可乘之机。

岳不群更是时刻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的每一处可疑的草丛和林木,手从未离开过腰间的剑柄。

他深知魔教不会放过他们,甚至就算是嵩山派,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时光在紧张与疲惫中悄然流逝。

又过了几日,队伍中负责探路和熟悉地形的弟子王景策马从前头奔回,脸上带着一丝即将到家的振奋,对岳不群和宁清林禀报道:“宁师伯,岳师兄,再往前赶半天的路,就能望见华山的山门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清风,稍稍吹散了队伍中连日来的压抑。

然而,抬头望天,日头已经西斜,橘红色的晚霞开始染红天际。

王景环顾四周,无奈地补充道:“只是……天色已晚,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夜恐怕只能在野外露宿一宿了。”

喜悦刚刚升起,就被现实的难题浇了一盆冷水。

宁清林盘膝坐在简易的马车中,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那场与嵩山派顶尖高手的恶战给他留下的内伤极其严重,每一次试图调动内力,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无数钢针狠狠攒刺,剧痛难当。

然而,身体的虚弱并未折损这位老江湖的智慧与威严。

他强忍着痛苦,在弟子们的搀扶下走下马车,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地形。

他很快选定了一处背靠陡峭山壁、前方视野开阔的缓坡作为宿营地。

此地易守难攻,只需守住正面和两翼即可。

“不群,”宁清林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感,“带人清理营地,生火。

王景,你带两人负责警戒东面那片林子;

张师侄,你带两人守住西侧隘口。

其余人等,三人一组,轮值守夜,不得有丝毫懈怠!

篝火要旺,照亮营地四周!”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弟子们立刻依令行事,迅速行动起来,布置陷阱,安排岗哨,整个营地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紧张气氛。

夜色如墨,深沉地笼罩下来。

营地中央的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在众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弟子们经过一天的跋涉,大多已疲惫不堪,很快便裹着毯子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

然而,向来沉稳的岳不群,今夜却罕见地无法入眠。

一种莫名的心悸感缠绕着他,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头,让他坐卧不安。

他悄然起身,提起那柄陪伴他多年的佩剑,无声无息地走向营地外围的警戒线。

此时正值王景值守。

岳不群走到王景身边,低声问道:“周围有什么动静吗?”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唯恐惊扰了这看似平静的夜。

王景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山林轮廓,闻声侧过头,看到是岳不群,紧绷的神情略松,摇摇头,同样低声道:“回师兄,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虫鸣鸟叫都正常,风里也没夹杂别的气味。”

他的经验告诉他,至少目前营地周围是安全的。

岳不群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站定在王景身侧,深邃的目光同样投向那无边的黑暗,缓缓说道:“今晚我也一起守夜吧。”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王景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岳师兄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还是……感觉到了什么?”

他深知这位师兄心思缜密,绝不会无的放矢。

岳不群眉头微蹙,缓缓摇头,坦诚道:“不知道。

只是……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今晚不会太平静。”

他无法解释这种预感从何而来,或许是嵩山派临走时左冷禅那冰冷刺骨的眼神,或许是归途过于顺利的反常,也或许是纯粹的老江湖直觉。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好预感”,有时比确凿的证据更能救命。

王景闻言,脸色也凝重了几分,不再多问,只是更加专注地凝视着前方。

两人并肩而立,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塑,融入在沉沉的夜色里。

篝火的光芒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摇曳不定。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

东方的天际线终于开始透出鱼肚白,深沉的墨色被一层淡淡的青灰所取代。

山林依旧静谧,除了偶尔几声早起的鸟鸣,再无其他异响。

一夜过去,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发生。

岳不群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一丝疲惫感涌了上来。

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暗自思忖: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连日来的高度紧张,让精神过于敏感?

然而,一个真正优秀的武者,绝不会在黎明前最黑暗、人最困顿的时刻放松警惕。

岳不群深知这个道理。

他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强打起精神,再次凝神,目光如鹰隼般仔细地扫过营地周围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丛可疑的灌木。

他侧耳倾听,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响。

直到天色大亮,营地里的弟子们纷纷起身,整理行装,准备出发,岳不群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值得警惕的迹象。

看着师弟们忙碌的身影,感受着归家喜悦在人群中悄然弥漫,岳不群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缓缓松弛。

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暗自道:“看来,真的是我多心了。

嵩山派……或许也并非如此肆无忌惮。”

他将那莫名的警惕归咎于自己连日来的精神紧张。

队伍再次启程,朝着华山的方向进发。

回家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泉水,渐渐浸润了每一个华山弟子的心田。

脚步变得轻快,连沉重的行囊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两个时辰后,果然如同王景昨日所言,前方层峦叠嶂之中,一座巍峨险峻、云雾缭绕的山峰轮廓清晰地映入众人眼帘——正是华山!

“快看!

是华山!”

“到家了!

终于到家了!”

“师伯,师兄,我们回来了!”

弟子们忍不住欢呼起来,连日奔波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和激动。

就连重伤的宁清林,在马车上撩开车帘望见那熟悉的山影时,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欣慰之色。

岳不群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在这片欢呼声中似乎也烟消云散。

就在这喜悦达到顶点,所有人的警惕性都降到了最低谷的一刹那!

“咻咻咻——!”

“嗤嗤嗤——!”

道路两侧原本寂静无声的密林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射出数十道蓝汪汪的寒芒!

速度快如闪电,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如同毒蜂群般铺天盖地笼罩向整个华山队伍!

那诡异的蓝色,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显然是涂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些埋伏者显然是经验极其老道的杀手,他们没有选择夜晚的疲惫时刻,也没有选择黎明前的困倦时分,而是精准地埋伏在华山弟子们望见家园、心神最为松懈、喜悦最为膨胀的这个致命瞬间!

“敌袭!!”

一声凄厉的示警划破长空,但已经稍晚一步。

最先反应过来的,依旧是身经百战的宁清林!

尽管重伤在身,那份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依旧在危急关头爆发。

他猛地从车中探身,呛啷一声龙吟,长剑已然在手!

手腕一抖,剑光暴涨,化作一片耀眼的光幕,带着沛然莫御的内力狠狠向前方扫去!

“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雨的脆响,大部分射向他所在马车和前方弟子的毒镖、毒针被这凌厉的一剑击飞、荡开,火星四溅。

然而,袭击太过突然,范围太广!

宁清林的一剑虽猛,也无法护住所有人。

队伍两侧和后方,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呃啊——!”

“噗通!”

两名走在侧翼的年轻弟子,一个被毒镖射中咽喉,一个被毒针扎入胸口要害。

那诡异的剧毒发作之快超乎想象,两人连第二声都未能发出,身体剧烈抽搐,脸上瞬间蒙上一层骇人的青黑色,口中涌出大量带着腥臭的白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见是活不成了。

不等华山众人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完全回过神来,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如同鬼魅般瞬间涌出十几条黑影!

他们全身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长刀、短剑、分水刺、链子镖……但无一例外,锋刃上都闪烁着那令人心悸的幽蓝毒光!

他们行动迅捷如风,配合默契,甫一现身,便如同饿狼扑食般,分成数股,凶悍地扑向华山派的核心人物!

“保护掌门!

师妹小心!”

岳不群目眦欲裂,怒吼一声,长剑瞬间出鞘,身随剑走,化作一道青影,与同样拔剑迎敌的师妹宁中则一同,悍然迎向正面冲来的数名黑衣人!

两人剑光霍霍,试图拦住这伙凶徒的冲击势头。

“铛!

锵!

嗤——!”

甫一交手,岳不群和宁中则的心便猛地一沉!

这些黑衣人的个体武功修为,单论内力招式,或许只在二流中上水准,远不及他们。

但这些人出手狠辣刁钻到了极点,招招不离要害,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更可怕的是他们之间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

一人主攻,必有人侧翼袭扰;

一人佯攻,立刻有人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动致命一击。

他们沉默如哑巴,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杀意,仿佛一群没有痛觉、只为杀戮而生的机器!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战场!

一名试图从侧面支援的华山弟子,被一名使链子镖的黑衣人抓住空档,淬毒的镖头狠狠贯入肩胛,剧毒瞬间发作,步了前两位同门的后尘。

亲眼目睹同门接连惨死,岳不群胸中怒火如火山般爆发!

他眼中寒光暴涨,厉喝一声:“恶贼受死!”

体内紫霞功猛然催动,长剑嗡鸣,化作三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影,正是华山剑法中的杀招——‘太岳三青峰’!

剑势快如奔雷,噗嗤一声,精准地洞穿了正前方一名持刀猛攻的黑衣人的胸膛!

然而,那黑衣人脸上竟无丝毫痛苦或恐惧,反而在长剑贯胸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他猛地用左手死死攥住刺入自己身体的剑刃,不让岳不群拔出!

巨大的力量几乎让岳不群脱手!

同时,他右手的长刀竟不顾一切地朝着岳不群的头颅劈下!

更致命的是,旁边两名黑衣人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一人挺剑直刺岳不群肋下,一人挥刀砍向他双腿!

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师兄!”

宁中则惊骇欲绝!

她正被另外两名黑衣人缠住,眼见岳不群陷入绝境,情急之下,她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将独孤九剑“破刀式”与“破剑式”的精髓催动到极致!

剑光如惊鸿乍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荡开身前两人的兵器,同时身形如电,硬生生插入岳不群身侧,长剑连点,“叮叮”两声脆响,险之又险地替岳不群格挡开了那致命的两记合击!

巨大的反震力让她气血翻涌,连退两步。

岳不群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猛力一抽!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长剑终于带着一蓬血雨从那名死士体内拔出!

他瞬间明白了: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寻常刺客,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死士!

战斗的方式只有一种——以命换命!

对他们,绝不能有丝毫犹豫和保留,必须一击必杀,不给任何缠斗的机会!

“喝!”

岳不群眼中紫气一闪而逝,猛地深吸一口气,体内紫霞神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整个人气势陡然攀升,长剑之上竟隐隐透出璀璨夺目的紫色光华!

他不再防御,身形如离弦之箭,施展出华山派以气势磅礴、威力绝伦着称的‘朝阳一气剑’,剑随身走,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绚烂的紫色长虹,悍然冲入黑衣人最为密集的区域!

“轰——!”

紫芒如烈日炸裂!

凌厉无匹的剑气横扫八方!

如同热刀切黄油,五六个围攻其他弟子的黑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至刚至阳的一剑生生劈成了两半!

残肢断臂混合着腥臭的污血四处飞溅,场面惨烈至极!

然而,这恐怖的一幕并未能震慑住剩余的黑衣人!

他们仿佛对同伴的惨死视若无睹,眼神中的疯狂反而更盛!

两名距离较近的黑衣人悍不畏死地朝着岳不群猛扑过来,刀剑齐出,完全是自杀式的攻击!

而剩余的所有黑衣人,竟在同一时刻,放弃了其他目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不顾一切地朝着马车旁重伤的宁清林发起了最疯狂的进攻!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不惜一切代价,先杀宁清林!

“爹!”

宁中则见状肝胆俱裂!

她不顾一切地挥剑想要回援,剑光如瀑,瞬间刺死、逼退了两名试图阻挡她的黑衣人。

然而,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且悍不畏死!

当她冲破两人的阻拦时,已有整整四名黑衣人突破了其他弟子的零星抵抗,如同四道黑色的死亡旋风,刀剑上蓝光闪烁,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扑到了宁清林的身前!

其中一人手中的淬毒分水刺,距离宁清林的咽喉已不足三尺!

眼看父亲就要命丧毒刃之下,宁中则发出了绝望的悲鸣:“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盘坐调息、看似无力再战的宁清林,眼中陡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那是属于绝顶高手的最后荣光!

他猛地挺直腰背,仿佛回光返照,手中那柄陪伴他半生的宝剑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长吟!

不顾体内脏腑撕裂般的剧痛,他强行提起残存的、最后的一口精纯内力,将华山“养吾剑法”中少有的、以攻代守的绝招——“正气长存”催发到了极致!

霎时间,剑光如银河倒泻!

宁清林身前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张由无数道森寒剑气交织而成的巨大剑网!

这张网充满了堂堂正正、沛然莫御的浩然之气,瞬间将扑到近前的四名黑衣人完全笼罩!

“噗噗噗噗!”

四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那四名凶悍的死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剑气之墙,前冲的身形猛地僵住!

他们手中的兵器纷纷脱手掉落,每个人的咽喉或心口要害处,都赫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四人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身体晃了晃,随即像被砍倒的木桩般,重重地栽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眼看是活不成了。

然而,强行运使这超越身体极限的绝招,代价是惨重的!

宁清林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金纸般骇人,“哇”地一声,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狂喷而出!

一口淤血喷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眼前阵阵发黑,再也站立不住,踉跄着连连向后倒退,眼看就要摔倒。

“师父!”

一直护在宁清林身后不远处的李姓华山弟子李元见状,惊呼一声,脸上满是焦急和关切,连忙抢步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宁清林摇摇欲坠的身体。

“掌门,您怎么样?”

他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暂时解除,心神稍定之际,让所有人惊骇欲绝、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李元扶住宁清林,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的瞬间!

李元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上,骤然浮现出狰狞扭曲的恶毒笑容!

他扶着宁清林后背的左手猛地用力一箍,死死钳制住宁清林的身体!

同时,一直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右手闪电般抽出!

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把同样淬着幽蓝剧毒、寒光闪闪的锋利短匕!

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刻骨的恨意,狠狠地刺向宁清林的腰肋要害!

“噗嗤!”

匕首毫无阻碍地深深没入!

宁清林身体猛地一僵!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他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致命的毒蛇竟潜藏在最信任的身边!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这位身经百战、意志如铁的老掌门,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反击本能!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凭借数十年来深入骨髓的战斗意识,强提最后一丝残存的真气,左手猛地反手一扣,死死抓住李元持匕的手腕,同时右手长剑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一剑洞穿了李元的胸膛!

“呃……你……”

李元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痛苦和怨毒。

他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宁清林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涌上喉咙的只有大股大股的鲜血。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中生机飞速流逝,最终带着无尽的怨毒与不甘,软软地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爹——!”

宁中则亲眼目睹了这惊变的全过程,大脑一片空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

巨大的恐惧和悲痛瞬间淹没了她!

她如同疯了一般,手中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凌厉剑光,“独孤九剑”的剑意被她催发到极致,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剑剑直指剩余两名围攻她的黑衣人要害!

“噗噗”两声,那两名黑衣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爆发瞬间刺穿要害,倒地毙命。

宁中则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像离弦之箭般冲向父亲。

另一边,岳不群刚刚拼尽全力解决掉最后两名悍不畏死的黑衣死士,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正待喘息,突闻师妹悲呼,转头看到师父被刺、李元倒毙的一幕,同样惊得魂飞魄散,三魂七魄仿佛瞬间离体!

什么君子风度,什么沉稳持重,在这一刻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到宁清林身边,声音都变了调:“师父!师父!”

宁中则已经抢先一步,紧紧地握住了宁清林冰冷的手,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而宁清林的面色,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已经变得一片骇人的青紫!

那青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伤口处向全身蔓延,嘴唇更是紫得发黑,整个人气息微弱,眼神涣散,显然那匕首上的剧毒已经猛烈发作,侵入心脉!

“师妹!快杀了最后一个刺客!我为师父运功逼毒!”

危急关头,还是岳不群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率先恢复了冷静。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刻,场中只剩下王景还在与最后一名使链子镖的黑衣人缠斗。

说完,岳不群毫不犹豫,立刻盘膝坐到宁清林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悲痛,双掌齐出,稳稳地贴在宁清林背心“灵台”、“至阳”两大要穴之上!

体内苦修多年的“紫霞神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一股精纯浑厚、带着温润紫气的沛然内力,如同长江大河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宁清林几近枯竭的经脉!

宁清林此刻虽然剧毒攻心,神智模糊,但求生的本能和深厚的内功底子仍在。

他强忍着非人的痛苦,屏息凝神,借着岳不群输入的这股强大精纯的紫霞真气,艰难地引导着,试图将侵入体内的致命剧毒从伤口处逼出。

宁中则听闻岳不群的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猛地一抹眼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长剑一抖,身化残影,瞬间加入王景的战团。

那黑衣人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如何抵挡得住暴怒状态下的宁中则和王景的联手夹击?

不过三招两式,便被宁中则一剑刺穿心口,王景则一刀斩断了他的手臂,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地毙命。

清理掉最后一个敌人,宁中则和王景立刻持剑护卫在岳不群和宁清林左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山林,眼神如同受伤的母豹,充满了警惕和杀意。

他们知道,此刻是师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再受任何打扰!

岳不群此刻已是汗如雨下,头顶蒸腾起缕缕白气。

他牙关紧咬,面容因过度催谷内力而显得有些扭曲。

紫霞真气被他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输入师父体内,试图包裹、驱赶、逼出那些致命的毒素。

他清晰地感觉到师父体内的情况极其糟糕——那毒素阴寒歹毒无比,如同跗骨之蛆,不仅牢牢吸附在五脏六腑之上,更在疯狂侵蚀着宁清林残存的生命元气!

无论他如何催动雄浑的紫霞真气去冲刷、围堵,那毒素都如同活物般狡猾地四处流窜、扎根,根本无法被彻底逼出体外,只能勉强被强大的紫霞真气暂时压制在脏腑深处,减缓其蔓延侵蚀的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岳不群的内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宁清林虽然依旧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但脸上那骇人的青紫色在紫霞真气的压制下,似乎稍微褪去了一丝丝,神智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手指。

岳不群立刻察觉到了师父的意图。

他心中一片冰凉,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紫霞神功修为,根本无法彻底祛除这霸道诡异的剧毒,只能暂时压制,延缓师父的生命流逝。

继续强行运功,不仅救不了师父,反而会让自己也油尽灯枯。

“停……停下……”

宁清林极其微弱的声音如同蚊蚋,但清晰地传入岳不群耳中。

岳不群心如刀绞,却不得不依言缓缓收功。

双掌离开师父背心时,他身体一晃,差点栽倒,被旁边的王景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大口喘息着,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力。

但他心中还有一个微弱的希望之火在燃烧——华山!

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或许……或许能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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