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河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抚着小腹，那里依然平坦，却已然孕育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昨天的验孕棒显示清晰的两道红杠。
她的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封来自UcLA的正式聘书邮件。
标题清晰地写着“offer of chair professorship at UcLA”。
邮件正文用词恳切而尊重，赞扬她在城市规划领域卓越的、开创性的贡献，正式邀请她担任为期三年的讲席教授项目，并详细列出了优厚的待遇和研究支持。
这是她学术生涯的一个高峰，是对她多年来潜心研究的最好认可。
在国外顶尖学府再进行一段时间的深度交流和研究，汲取新的灵感，这是她谋划已久的，UcLA的讲席教授这个位置无疑是完美的选择。
如果不是腹中这个意外，她收到这封聘书时，应当是多么欢呼雀跃。
但此时，她的指尖冰凉。
内心两个强大的力量在猛烈拉扯。
一边是腹中悄然来临的新生命，一次意外却珍贵的结晶。
另一边，是她为之奋斗半生、已然矗立在眼前的学术巅峰。
这不仅是为了个人荣誉，更是为了她的研究能有一个更广阔的全球平台。
而现实是冷酷的：
第一，孟燕臣不可能提供有效支持。
他在市卫健委副主任的位置上，身居要职，责任重大，正处于事业的关键期，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
明年说不定能再进一步。
他绝无可能抛下一切来美国陪她。
第二，她不想为了再次生育而打断自己攀登学术顶峰的节奏。
诞育一个新生儿，加上异国他乡的巨大工作压力，她再强大也难以独自应对。
这势必严重影响她这三年的学术产出和对新环境的融入。
第三，处理方案。
才一个月，不想要的话，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处理。
她的身体一向健康，恢复会很快。
王小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有些过于冷静，透着一丝决绝的意味。
理性迅速而残酷地分析完了所有利弊。
答案清晰得令人心痛。
她不能要这个孩子。
为了她的事业，为了她不容打乱的学术规划，也为了不让孟燕臣为难。
告诉他，只会让他陷入痛苦的两难。
不如由她独自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承担所有后果。
她熟练地敲打着键盘，发出一封接受聘约的邮件，措辞专业、热情而得体。
随后，她一边以惊人的效率投入工作，与UcLA的团队见面，熟悉环境。
一边开始暗中查询附近提供流产服务的诊所信息。
选择了一所离校园稍远、评价尚可的诊所，在网上填写了预约信息，只等最终确认时间。
对美国社区诊所的工作效率，她没抱太高期望。
正式开学前，星星提出想跟妈妈和白叔去一趟洛杉矶的环球影城。
王小河看着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心里满是补偿的情绪。
平时自己和孟燕臣忙于工作，陪伴孩子的时间太少。
她决定好好陪儿子玩一圈，弥补缺失的亲子时光。
他们去了人潮汹涌的环球影城，排长长的队，玩遍刺激的项目。
在环球影城，王小河背着装满水和零食的沉重双肩包，还要拿着地图和研究快速通道，忙得额头沁汗。
白杨却只殷勤地跟在星星旁边，引他热烈地讨论着过山车项目里的物理学原理，以及某个电影特效的算法实现，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小河的负担。
看着王小河一个人忙前忙后，偶尔抿着嘴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白杨心里其实并非毫无波澜。
但他硬是逼着自己狠下心，故意表现出一种对她的疏离态度，试图划清界限，也克制自己不再越界。
他怕自己不知不觉、举手投足间，把这当作一家三口的出游。
那晚，王小河和孟燕臣都在隔壁那样了。
人家老夫老妻的，感情还如胶似漆。
自己也别太不要脸了吧。
从环球影城回来，星星兴奋极了，提出接下来还想策划为期一周的、穿越黄石公园的自驾露营之旅。
王小河答应了。
白杨作为星星在加州最好的朋友，自然继续被星星热情地邀请同行。
白杨欣然接受了这趟旅程的邀请，对这个能跟小河相处的机会期待而窃喜。
不过，他傲娇地对王小河表示：
“伯母，我是作为星星的朋友来参加的，可不是冲别的。您可别误会哦。”
王小河又好气又好笑。
广袤的西部荒野，笔直的公路延伸至天际线。
租来的越野车里，星星坐在副驾驶，兴奋地看着窗外的地热奇观和野生牦牛群。
白杨开车，王小河坐在后座。
旅途伊始，气氛就有点微妙。
“伯母，您看那边！”
白杨手指着窗外，语气夸张地对后座的小河喊道，故意用着极其生分又带着点戏谑的称呼。
“听说那种间歇泉几十年才喷发一次，您这年纪，能看到真是运气不错。这辈子可不知道有没有下一回了呢！”
小河看着窗外，胃里正翻江倒海，强忍着恶心感，没心思跟他斗嘴，只淡淡嗯了一声。
星星觉得有点奇怪，扭头说：“老白，你干嘛叫我妈伯母？好奇怪啊。”
白杨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小河，心里莫名有种报复性的快感，嘴上却笑道：
“尊老爱幼嘛，你是我罩着的小弟，你妈妈不就是我伯母咯？对吧，伯母？”
小河闭上眼，懒得理他。
到了营地，需要搭帐篷和准备晚餐。
星星和白杨默契地开始分工合作，一个支杆，一个固定风绳，动作麻利。
小河想帮忙搬折叠椅，手刚碰到，白杨就立刻出声，语气却带着疏离的客气：
“伯母，您歇着吧，这种重活让我们年轻人来就行，别闪了您的老腰。”
说着，他自己轻松拎起两把椅子，还故意对星星眨眨眼。
星星觉得白杨今天特别好玩，也跟着笑起来。
小河的手僵在半空，心里憋着一股气，因为身体不适而格外沉默。
她走到一边，拿起水壶想去打水，胃里又是一阵恶心，只好扶着树干干呕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