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崖的风,终于停了。
秦渊的本源之力涤荡开来,将弥漫山谷的血腥气净化一空,只余下清冽的空气,和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
清剿残敌的过程简单到乏味。
失去了主心骨和阵法,那些血煞宗教众在秦渊面前,与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山谷之内,再无一个活口。
两支小队,终于汇于一处。
但气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微妙。
苍羽手下幸存的五名弟子围着他,每个人的神情都极为复杂。
他们望向秦渊的眼神里,混杂着感激、敬畏,还有一丝难以抹去的疏离。
不久前,他们还视秦渊为必须超越的竞争对手。
转眼间,自己却被对方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救下。
这种身份上的巨大落差,让他们一时间难以自处。
段子轩本想过去插科打诨,活跃一下气氛,可看到苍羽那张黑得能拧出水的脸,又默默把扇子合上,缩了回来。
他凑到秦渊身边,压低声音嘀咕:“秦师兄,你看他那副德行,搞得好像咱们救了他,反倒欠了他几百万灵石。这人情债,怕是不好收。”
云歆立于一旁,安静地擦拭着自己的长剑,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只是她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此刻的好心情。
秦渊没有理会段子轩的碎嘴。
他径直走到苍羽面前。
后者正盘膝运功,试图修复体内断裂的经脉。秦渊给的丹药药力极强,但筋骨之伤,终究不是一日之功。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秦渊开口,声音不带波澜。
苍羽睁开眼,眸光与秦渊在空中对撞了一瞬,又有些狼狈地移开。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屈辱与不甘,声音沙哑地开口:“我们小队伤亡惨重,已无力执行原定任务。我打算……带他们与西路大军汇合,上报此地情报。”
他身后一名弟子立刻附和:“苍羽师兄说得对!我们偏离路线太远,血煞宗的实力也远超预估,再贸然深入就是送死!必须与大部队汇合!”
这番话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寻求稳妥,是人之常情。
段子轩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是啊秦师兄,咱们这一路动静不小,血煞宗肯定有防备了。再往前,怕是真的有天罗地网等着我们。”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秦渊身上。
是进,是退?
秦渊没有回答。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名紫袍护法的遗物。
在一堆杂物里,一枚黑沉沉的玉简,毫不起眼。
他将玉简托于掌心,一缕精纯的蓝色真元缓缓注入。
玉简表面,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在玉简表面扭曲蠕动,状若活物,散发着凶戾之气。
“血煞宗的‘血咒锁’。”
苍羽见多识广,一眼认出,出声提醒:“非本门心法强行破解,玉简会立刻自毁。”
秦渊恍若未闻。
他的指尖,在那些蠕动的血色符文上轻轻划过。
没有狂暴的能量对冲,也没有精妙的法诀破解。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梳理一团乱麻。
谷心本源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去。
它不破坏,不攻击,只是用一种更高维度的“理”,去解析那些血色符文的结构。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那些原本狰狞凶戾的血色符文,竟如臣子遇见君王,一个接一个地变得温顺、黯淡,最终悄然隐去。
前后不过十息。
啪。
一声轻响,禁制瓦解。
苍羽的瞳孔剧烈一缩。
这种破解方式,他闻所未闻!这已经不是修为高低的问题,而是一种来自生命本质的碾压!
秦渊将神识探入玉简。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他没有多言,直接将一份北境军事地图在地上铺开。
“与大部队汇合,是个选择。”
秦渊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响起。
“但,是最坏的选择。”
他伸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碧海剑阁中路主力大军的进军路线。
“根据这份密令,血煞宗已经洞悉了我宗门大军的动向。他们正在收缩北境所有据点的力量,朝一个地方集结。”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名为“万骨窟”的深山峡谷。
“他们要在这里,布下陷阱,集结重兵,伏击我们的中路主力。”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剧变。
“这怎么可能!宗门行动何等机密?”一名弟子失声惊呼。
“没什么不可能。”秦渊的目光扫过众人,“有我们这样的‘利剑’,焉知宗门之内,没有敌人的‘尖钉’?”
一句话,让众人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秦渊的手指,从万骨窟,缓缓移动到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鬼哭崖。
“我们现在的位置,非常巧妙。”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们,在敌人集结路线的侧后方,一个他们自以为绝对安全的区域。”
“如果我们现在后撤去报信,不仅会彻底暴露行踪,更会浪费掉这天赐良机。等我们把情报带到,主力大军恐怕已经一头扎进了陷阱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得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所以,我们不退,我们继续进。”
“我们的目标,不是去万骨窟送死。”
“而是这里——”
他的手指,猛地戳在地图上另一个地点。
“黑石要塞!”
苍羽的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上,呼吸都为之一滞。
黑石要塞!
北境有名的铁矿产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是连接血煞宗南北据点的关键枢纽!
“玉简中提到,为驰援万骨窟,黑石要塞超过八成的战力,都已被抽调一空。”
秦渊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力,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里现在,就是一座空城!”
“我们奇袭黑石要塞,端掉它,就等于斩断了万骨窟的后勤补给,掐断了他们的兵员增援!”
“届时,中路大军要面对的,就是一支粮草断绝、无源无水的疲敝之师!”
“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这,才是‘利剑’的意义。”
山谷之中,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秦渊这番胆大包天、却又逻辑缜密的计划,震得脑中一片空白。
风险与机遇并存。
但秦渊硬是凭借精准的情报和超凡的战略眼光,将风险降到了最低,而将机遇,放大了无数倍!
苍羽看着地图上那条清晰的进攻路线,再看看秦渊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中最后那丝骄傲与不甘,终于土崩瓦解。
他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他缓缓站起身,因为牵动伤势,身体晃了一下,却依旧站得笔直。
他对着秦渊,郑重地,深深地,抱拳躬身。
“我同意。”
他抬起头,目光中再无半分犹疑,只剩下纯粹的敬服。
“从现在起,我苍羽,以及我身后的所有弟兄,并入‘利剑’小队。”
“全员,听你号令!”
秦渊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没有客套,没有谦虚。
他收起地图,转身,目光投向西北方的无尽山脉。
“半个时辰后,出发。”
夜色深沉,一支由残兵和精锐临时拼凑而成的队伍,没有半分停歇,如一柄淬了剧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了敌人防守空虚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