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道】
周平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变成一只圆滚滚的小猪崽。粉嫩的鼻头,扑闪的大耳朵,连蹄子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场外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天啊!太可爱了!沐阳公主手中的团扇掉在地上,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香凝公主更是捂住了嘴,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周...周平?她脸颊微红,突然想起那夜他醉酒后,也曾这样憨态可掬地靠在自己肩头。
周平抬起蹄子,挠了挠耳朵,就在这时,脑袋里响起一阵嘲笑。
哈哈哈!大狗,你怎么变成小猪崽了?
周平无奈:二狗,你醒的倒是时候,快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变成火腿吗?”
“我在论道啊!”
“论道?那不就是吵架,这个我在行,交给我。”
周平表示一脑门子黑线。
小猪突然人立而起,冲着场外的禅师们哼唧哼唧叫个不停。一位白眉禅师微微一笑,上前接招。
我这是在畜生道是吧?小猪口吐人言。
正是。禅师颔首。
只有...愚痴造业之人,才会堕入畜生道是吧?
然也。
谁规定的?小猪突然发问。
禅师一怔:此乃佛祖所言...
凭什么佛祖说的就是对的?小猪不依不饶。
禅师微微一笑:这就像太阳。贫僧说明日太阳必会升起,并非因贫僧之言太阳才升起,而是此乃天道规律...
那为何畜生道是恶道,人道就是善道?小猪突然打断,佛说众生平等,为何又分三六九等?
它抬起前蹄,指向场外:
鸿胪寺的看门犬,为主人挡刀而死;而刑部大牢里,多少人为私利构陷忠良?
春燕衔泥筑巢,反哺幼鸟;可东南盐税案,那些贪官连赈灾粮都敢克扣!
小猪越说越激动,身上竟泛起金光:若按所作所为,究竟谁是善谁是恶?
禅师额头渗出冷汗,手中念珠地断裂。
就在此时,小猪身形暴涨,金光中周平恢复人形。他朝着禅师深深一揖:多谢大师点化。
转身便踏入人道幻境,留下满场哗然的观众,和那位呆若木鸡的禅师。
严济笑着,眼中却看不出一丝波动:好个舌绽莲花...
妙法尊者却抚掌而笑:以畜生身破众生相,善哉,善哉!
【人道】
踏入人道幻境,周平眼前浮现繁华市井。一位白须老僧手持禅杖而来,声如洪钟:
施主方才所言,善恶本无界,皆存于道中?
周平负手而立:正如明月映水,水浊则月晦,水清则月明,何曾有二月?
老僧眼中精光一闪:道生万物,为何既生善又生恶?
场外顿时一片哗然。
这...礼部侍郎急得直搓手,这不是刁难人吗?
五公主嗤笑:看来咱们的长公主要输掉她那对九凤...
话音未落,周平突然朗声大笑:
大师可曾见过无影之灯?他指尖燃起一缕青焰,光之所照,影必随形。道如灯,善恶如影——何曾听闻,有人责怪灯盏既照锦缎又照秽物?
周平微笑,继续说道:“世间本无善恶,心之所向,才有了善恶,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便是如此。”
老僧手中禅杖落地,白眉剧烈颤抖:是...是老衲着相了...
突然,一个年轻和尚跳出来厉喝:
既说无相,施主为何还拘泥人形?他指着周平讥讽,怎不现个猪狗模样?
周平不慌不忙整了整衣襟:
大师此刻所见,究竟是周平,还是大师心中的?他忽然摘下腰间酒壶饮了一口,若我说——
酒水喷涌而出,在阳光下竟化作万千形态:时而为鹏鸟翱翔,时而为游鱼戏水,最终又复归人形。
佛说无我相,谁在问?谁在答?
年轻和尚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三步。场外突然有高僧痛哭流涕——竟是顿破了之相。
妙法尊者缓缓说道:好一个本来面目
【阿修罗道】
踏入阿修罗道的瞬间,周平眼前骤然展开一片绮丽幻境——琉璃为地,金玉为树,枝头结着的不是果实,而是璀璨的宝石。
可在这般仙境中,每一个阿修罗的脸上都凝固着不甘与愤怒。
二狗?二狗!周平在识海中呼唤,却只得到一声虚弱的回应:老子力量耗尽了...你自己搞定...
远处传来巨响。周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高十丈的阿修罗巨人,正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弯腰捡起巨石,用尽全力掷向天空。
你在做什么?周平仰头问道。
阿修罗头也不回:扔石头!没长眼睛吗?
巨石划破云霄,却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
为何要这么做?
凭什么!阿修罗突然暴怒,声浪震碎满地琉璃,我生前做过无数善事,诵经万遍,凭什么还是进不了天界!他指着苍穹,眼中喷火,既然上不去,我就把天砸下来!
周平轻抚过身旁一株珊瑚树,忽然笑了:你知道为何石头从不落下吗?
阿修罗的动作突然停滞。
前朝有位皇帝,周平席地而坐,捐建三百座寺庙后问达摩祖师:我的功德够了吗?
祖师说:那是福报,非功德。
阿修罗的巨掌悬在半空,投下的阴影笼罩周平:何...何为功德?
见性是功,平等是德。周平指尖绽出一朵青莲,你每扔一块石头,都是在砌自己与天界的高墙。
琉璃大地突然震颤,无数宝石化作齑粉。阿修罗的庞大身躯开始龟裂,从裂缝中透出金光:那我...该如何?
周平的身影在金光中渐渐淡去:问问你的心——
最后一字落下,阿修罗道轰然崩塌。外界众人只见轮回盘上,那个永远在与天争斗的阿修罗幻象,竟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巨石,盘膝而坐。
第五道,破!洪敬修的声音都在发抖。
【天道】
踏入天道的刹那,刺目的白光淹没了一切。
待视线渐清,周平发现置身云海之巅,一尊顶天立地的金佛悬于空中——细看竟是万千僧侣盘坐组成,每位都口诵真言,梵音震耳欲聋。
灭佛?”尊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尔可知佛门普度众生...
大师可知百姓要什么?周平突然打断,声如清泉破开梵唱。
他们要的是雨时不漏的屋,病时有医的药!儿子不必代代为奴,女儿不必世世为婢!
周平剑指苍穹,云层中顿时显现出边疆军户的惨状——十二岁的少年被迫顶替父兄上阵,枯瘦的手臂甚至拉不开弓弦。
云海突然翻涌,幻化出边疆烽火。周平踏着硝烟前行:
我大齐立国之初,儒者治学,道者观星,佛门抚心,百工各展其长——他指向云中浮现的市井画卷,可如今多少寺庙占良田千顷,多少僧侣借香火敛财?
大佛的金身突然剥落几块,露出后面焦急的僧众。
您说普度众生?周平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剿灭海妖时留下的刀伤,东南洪涝,我见过老农跪求的不是佛祖——是能修水渠的匠人!
万千小佛中已有骚动。周平踏着坠落的佛珠走到云端边缘:
见天地,知敬畏;见众生,懂慈悲;见自己——他忽然转身,眼中似有星河轮转,才明白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
大佛轰然崩塌,化作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映着人间百态——老匠人传授技艺,医者跋山涉水,农夫在新建的水渠边欢笑...
场外,百姓们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粒稻种,正破壳发芽。
妙法尊者突然大笑三声,扯下袈裟露出粗布麻衣:到众生中去他朝周平深深一拜,这一局,是贫僧输了!。
尊者直起身,眼中竟无半分懊恼,反而带着几分欣赏:周施主慧根深种,若能入我佛境修行,必成一代大德。
周平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大师美意,周某心领了。只是这世间还有几桩案子未结——城南张老汉的耕牛还没找回来,县衙积压的状纸还没批完......
他抬头望向远处围观的百姓,目光扫过沐阳公主、香凝、二叔一家,最后落在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市井小民身上:更何况——
佛门渡人,未必非要身在佛门。周平弯腰拾起地上掉的半块糙米饼,轻轻掸去灰尘,就像这块饼,在农夫手里能活人命,供在佛前......他故意顿了顿,也不过是块饼。
妙法尊者闻言,眼中佛光流转,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是贫僧着相了。他忽然将手中菩提串抛向空中,那便请施主,代我佛门......
菩提子在空中化作甘霖洒落,枯木逢春,病者舒展。尊者身影渐渐淡去,唯有余音回荡:
......做这人间及时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