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惨白的月光像一层薄霜,冷冷地覆在乱葬岗上。
枯黄的蒿草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时不时擦过两人的衣袍,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细小的鬼手在暗中窥探。
周平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灯笼纸罩上京城县衙四个朱砂大字在月光下泛着血色。
每走几步,就能听见脚下传来的脆响——不知是枯枝还是白骨。
这...这边走...鸡毛道士的声音发颤,手里攥着一把不知从哪个坟头拔来的野草,权当驱邪用。
他脑袋上的鸡毛被夜露打湿,蔫巴巴地贴在身上,活像只落汤鸡。
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鸦啼,惊得老道士一个趔趄,差点被半截露出地面的棺材板绊倒。
周平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后领,这才发现老道士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你一个钦天监的,还怕鬼?周平压低声音调侃道。
鸡毛道士抹了把冷汗:贫道当然不怕...就是这夜露太重...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突然卷起地上的纸钱,哗啦啦地扑到两人脸上。
老道士地一嗓子,差点把灯笼打翻。
月光下,歪斜的墓碑投下狰狞的影子。
有些坟包已经塌陷,露出黑黝黝的窟窿,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嘴。
最瘆人的是那些新坟上插着的引魂幡,白布条在风中飘舞,远远望去,宛如无数冤魂在招手。
就...就是前面那个...鸡毛道士死死拽着周平的袖子,指着不远处一座黑漆漆的坟墓。
就在这时,坟地间突然卷起一阵刺骨的阴风,两道身影从地底缓缓升起——一黑一白,戴着高高的尖帽,手持哭丧棒,正是阴司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细长的舌头垂到胸前,眯眼打量着鸡毛道士,这不是个孤魂野鬼么?竟敢在阳间游荡!
黑无常铁链哗啦一响,阴森森道:正好带回去交差。说着手中锁链已如毒蛇般朝鸡毛道士缠去。
且慢!周平一个箭步挡在前方,这位道长是我要查的案子的重要证人。
白无常打量了一下周平,冷笑一声:区区阳间捕快,也敢阻挠阴差办事?他手中哭丧棒突然暴涨,朝周平天灵盖劈来。
周平不躲不闪,额间突然浮现出一道赤红的判官印,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秦广王座下七品判官周平,奉命查办阴阳两界要案!
判官印?!黑无常惊得锁链都掉在了地上,两人慌忙跪倒,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
鸡毛道士躲在周平身后,小声道: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鬼。
周平没理会他,对黑白无常正色道:这魂魄涉及一桩重大案件,本官要带他查证。尔等且退下,秦广王那边我自会交代。
两个无常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白无常小心翼翼道:可是大人,这魂魄残缺不全,若在阳间久留,恐怕......
本官自有分寸。周平一挥手,判官印光芒大盛,三日之内,必送他入轮回。
黑白无常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入地下。
临走时黑无常还偷偷塞给周平一块阴司令牌:大人若有差遣,随时召唤小的。
待阴差走后,鸡毛道士长舒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等等,你刚才说三日之内送我入轮回是......
周平已经大步走向那座被掘开的坟墓:字面意思而已,那么认真干嘛。
他蹲下身检查坟前的泥土,现在,先来看看我们的陆大人到底留下了什么线索。
月光惨淡地照在陆明的坟冢上,这座孤坟比周围的更为破败——墓碑歪斜着裂开一道缝隙,坟头杂草丛生,几根枯黄的蒿草在夜风中簌簌发抖。
坟包已经塌陷了大半,露出下面发黑的棺木一角,上面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
周平盯着那截腐朽的棺材板,突然想到一个经典桥段,轻笑一声:按照戏文里的套路,等会儿掀开棺材,里面不会是空的吧?
绝无可能!鸡毛道士急得直跳脚,当年是贫道亲自盯着下葬的,棺木用三寸厚的柏木制成,还用朱砂画了镇魂符......
周平斜眼瞥了他一下,自顾自嘀咕:就你这老家伙办事的靠谱程度......说着已经撸起袖子,双手插进冰冷的坟土里。
泥土异常松软,带着股霉烂的味道。周平刚挖了几下,突然一声,一节森白的指骨随着泥土被翻了出来。鸡毛道士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对啊......
随着挖掘深入,更多的异状出现了——泥土里混着碎成渣的朱砂符纸,本该完好的镇魂钉断成几截,最诡异的是那些挖出来的土,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什么腐蚀过一般。
当周平终于掀开棺盖时,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鸡毛道士探头一看,顿时大惊:怎么会......
棺材内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一具森白的尸骨以极其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脊椎向后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四肢关节全部反向扭曲,十指深深抠进棺材板里,指骨尽数断裂。
最骇人的是头骨,下颌骨完全脱臼,大张着嘴,仿佛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棺材内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抓痕,从棺盖到棺底,没有一寸完好的木头。
那些抓痕深浅不一,有些甚至穿透了厚厚的柏木板,露出下面黑红色的木质。
抓痕中还夹杂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挣扎图景。
这...这不可能...鸡毛道士声音发抖,下葬时明明...
周平蹲下身,用判官令拨弄着尸骨的右手。
只见掌骨中紧紧攥着一块已经发黑的铜牌,上面依稀可见二字。
有意思。周平眯起眼睛,看来陆大人死得并不安分。
他指向尸骨心口位置,你看这里,肋骨全部向外爆裂,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体内破胸而出。
鸡毛道士脸色大变,沉声说道:“陆明没死。”
“这不是陆明的尸体吗?”
“是陆明的,只不过他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