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砀山深处,春意被高耸的岩壁隔绝在外,谷中依旧回荡着铿锵的金铁交击之声,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近乎狂热的急促。自阮小七船队带回那几卷珍贵的波斯羊皮图谱和那几块泛着奇异流水纹路的钢坯样本后,这座与世隔绝的军械工坊,便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兴奋交织的氛围中。
工匠头领李铁手,这位一辈子与火炉铁砧为伴的老匠人,此刻正如同捧着初生婴儿般,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卷用异域文字和繁复图形记录的羊皮纸。尽管通过勉强找来的通译,只能读懂大概,但那上面描绘的反复折叠锻打、特殊淬火液配方、以及最终呈现出的那种如同星空般璀璨的纹路,依旧让他那双因长年烟熏火燎而浑浊的眼睛,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头领……这……这技法……”李铁手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粗糙的手指抚过羊皮纸上勾勒的纹路,“俺打了一辈子铁,从未想过,铁胚竟能经过如此千锤百炼,变成这般……这般模样!这纹路,不是刻上去的,是锻出来的!这得是何等精准的火候,何等高超的技法!”
王凌峰站在一旁,虽然早已通过穿越者的知识大致了解所谓“大马士革钢”的原理,但亲眼看到这古老的波斯秘技以图文形式呈现,心中仍不免波澜起伏。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美观,更代表着一种超越时代的金属复合锻造技术和热处理工艺,能极大提升钢材的硬度、韧性和弹性。
“李师傅,看出门道了?”王凌峰沉声问道。
“看出一些,又似乎没全懂……”李铁手眉头紧锁,既是痴迷又是苦恼,“这反复折叠锻打,俺们也有,谓之‘百炼钢’,但看这图所示,其折叠之法更为精巧,似是将不同材质的铁胚熔合叠打,次数之多,超乎想象!还有这淬火……用的不是寻常清水或油,图示几种草药和矿物混合的方子,闻所未闻!”
“试试看。”王凌峰言简意赅,“我们有样本钢坯,可对照其纹路、硬度反推。工坊材料、人手,随你调配。蒋敬兄弟会全力支持所需一切。不要怕失败,一次不成,就十次,百次!我要的,是让我梁山儿郎手中的刀剑,能轻易斩断官军的劣质铁片!”
“得令!”李铁手猛地挺直腰板,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斗志,“头领放心!俺老李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把这波斯鬼佬的秘法给琢磨出来!定叫咱梁山的刀,成为天下最锋利的刃!”
接下来的日子,芒砀山工坊的核心区域日夜炉火不熄。李铁手将最得力的几位老师傅召集起来,组成攻关小组。他们先是小心翼翼地切割下一小块样本钢坯,反复测试其硬度、韧性,观察其金相纹路。然后,根据图谱的指引和样本的反推,尝试调配不同的铁料比例(尝试加入阮小七带回的少量波斯特产铁矿砂),设计复杂的折叠锻打流程。
失败,是家常便饭。
第一炉,火候稍过,铁胚熔合不均,锻打时碎裂。
第二炉,折叠次数不够,纹路浅淡,硬度提升有限。
第三炉,淬火液配方有误,刀身脆硬,一碰即断。
……
废弃的铁块在工坊角落堆成了小山。李铁手和老师们傅们眼窝深陷,手上烫伤累累,但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每一次失败,都让他们离真相更近一步。他们不断调整,不断尝试,将中原千锤百炼的底蕴与波斯秘技的奇思妙想艰难地融合。
王凌峰和朱武时常前来视察,不插手具体工艺,只给予鼓励和支持。蒋敬则确保最好的焦炭、最纯净的铁料、以及各种稀有的草药矿物能源源不断送来。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深夜。李铁手在反复比对样本纹路后,灵感突发,尝试了一种极其繁复的“扭转叠打”法,并在淬火时,大胆采用了一种加入特殊树脂和盐分的混合液。当通红的刀坯浸入淬火液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白雾升腾,伴随着尖锐的“呲”声!
待刀坯冷却,李铁手用磨石小心开刃。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他举起那柄三尺长的腰刀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昏暗的炉火下,刀身不再是单调的灰黑色,而是浮现出层层叠叠、如同波浪又似云霞般的天然纹路,在火光映照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用手指轻弹刀身,发出清越悠长的鸣响,久久不绝!
他取来一截寻常的铁条,运足力气,挥刀斩下!
“锵!”
一声轻响,铁条应声而断,切口光滑如镜!再看刀口,毫发无伤!
他又取来一副缴获的官军制式铁甲,用力劈砍!
“刺啦!”
甲叶被轻易划开一道深口,而刀锋依旧锐利!
“成了!真他娘的成了!”李铁手狂喜的吼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老师们傅们闻声围拢过来,看着那柄纹路瑰丽、吹毛断发的宝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相互捶打着胸膛!
消息立刻禀报给王凌峰。次日,王凌峰、朱武、林冲、武松等核心头领齐聚工坊。当林冲从李铁手颤抖的双手中接过那柄新铸的腰刀时,这位曾执掌八十万禁军枪棒、见惯了好兵器的教头,眼中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仔细抚摸刀身纹路,感受其沉手的分量和完美的重心,然后走到试刀场,对着竖立的木桩和包铁皮的盾牌,施展开了林家枪法演变而来的刀术。但见刀光如匹练,寒芒闪烁,破空之声凌厉刺耳!木桩被轻易削断,包铁盾牌被斩开深深的豁口!而刀身丝毫无损,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好刀!”林冲收刀而立,气息微喘,脸上满是惊叹,“此刀之利,之韧,远超禁军武库珍藏!若我军士卒皆配此刃,临阵搏杀,如虎添翼!”
武松也抢过刀试了试,劈砍几下,爱不释手:“哥哥!这刀够劲!砍瓜切菜般爽利!”
王凌峰接过刀,仔细端详着那神秘的纹路,心中豪情涌动。他下令:“李师傅,大功一件!即刻以此法为核心,优化工艺,力求稳定!全力锻造此等利刃,优先配备林教头骑兵营、武松兄弟步军精锐以及各营头目!我要在官军到来之前,让我梁山尖刀,磨至最锋!”
“是!”李铁手轰然应诺。
新的锻造工艺被迅速标准化,虽然成品率依旧不如普通刀剑,且耗时较长,但每月也能稳定产出近百把精品。装备了新式腰刀的梁山精锐们,在操练中明显感觉到了手中兵器的不同,劈砍格挡,信心倍增,士气高昂。
与此同时,波斯图谱中关于盔甲锻造的启发,也被应用于铁甲的改良上,甲片的韧性和防护力有所提升。
这一日,王凌峰巡视各营,看到士卒们手持寒光闪闪的新式刀剑,刻苦操练,杀声震天。他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战场上,梁山锐士挥舞着这些凝聚了东西方智慧的利刃,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撕裂官军阵线的场景。
他转身对朱武低声道:“军师,刀已磨利,只待试锋了。”
朱武抚须点头,目光深远:“朝廷大军,想必已在路上了。正好,用他们的血,来为咱梁山的新刀,开锋!”
芒砀山的炉火,燃烧得更加炽烈。梁山的战力,在这无声的淬炼中,悄然完成了一次质的飞跃。一把把带着异域风情纹路的死亡之刃,正静静地等待着饮血的那一刻。而外界,对梁山泊深处发生的这场兵器革命,仍一无所知。悬念,在刀锋的寒意中,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