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门以雷霆之势覆灭天涯阁,孟青云只手镇元婴后期老祖连天涯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千瑚海域,引发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一时间,各方势力反应不一,但更多的是审慎与忌惮。一个拥有至少两位元婴战力,其中一位能越阶斩杀后期,且作风强硬的新生宗门,其崛起之势已不可阻挡。
最先做出正式反应的,是雄踞海域中央的天海岛。
这一日,一艘悬挂天海旗帜造型华美的楼船驶入清月门港口。一位身着星纹道袍的老者缓步下船,正是天海岛派出的使者——元婴中期的云矶真君。他身后弟子手捧玉盘,其上盛放着灵光盎然的贺礼,既有助益金丹修士修行的凝华丹,也有象征友好往来的千年珊瑚玉。
“孟宗主年轻有为,清月门气象一新,实乃我千瑚海域之幸。”云矶真君笑容和煦,言语间给足了面子,“我天海岛愿与清月门永结同好,共维海域安宁。”
孟婉蓉得体温婉地接待了云矶真君,收下贺礼,表达了清月门愿遵守海域秩序与各方友好往来的立场。她虽初掌大权,但言谈举止已颇具宗主风范,不卑不亢。
天海岛此举,无异于公开承认了清月门取代天涯阁,成为千瑚海域新巨头的地位。消息传开,原本还在观望的各方势力不再犹豫,纷纷遣使来贺,送上厚礼,一时之间,清月门宾客盈门,风光无两。
唯有那与天涯阁毗邻的天澜宗,始终毫无动静,如同蛰伏的深海巨兽,沉默得有些异常。孟婉蓉虽觉奇怪,但宗门初立,百废待兴,她也并未过多深究。
宗门内部,孟婉蓉并未忘记旧人。她亲自挑选了从天涯阁宝库中缴获的几味宝丹灵药,辅以自身精纯的灵力,耗费数日功夫,小心翼翼地为苏禾梳理经脉,温养丹田。终于,在那磅礴药力与金丹修士的辅助下,苏禾那被废的根基得以重塑,虽修为需从头练起,但前路已然重现光明,感激涕零,对清月门更是死心塌地。
另一边,胡铁在孟婉蓉赠予的灵丹调养下,伤势也终于痊愈。他们三人此行任务可谓超额完成——不仅找到了孟婉蓉,更意外见到了孟青云。
临行前,孟青云将两枚以法力封禁的玉简交给胡铁。
“这一枚,交予扶乐亲王周玄策。”
“这一枚,劳烦周玄策小师弟带回白云观。”
玉简之中,不仅报了平安,更简述了海外经历,并附上了部分适合宗门与周玄策个人修炼的功法、见闻。同时,孟青云又取出三个储物袋,分别赠予胡铁、李谋、柳娘子,里面装满了适合他们修为的灵石、丹药与法器,以酬谢他们多年奔波寻人之功。
胡铁三人郑重接过,知道此间事了,亦是他们返回大雍复命之时。一番辞别后,三人登上返回大陆的海船,身影渐渐消失在海平线。
送走故人,清月门的一切似乎都走上了正轨。
然而,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一月。
这日,孟婉蓉正在处理宗门事务,一道急促的流光自远方射来,精准地落入清月门主殿,化作一枚不断闪烁且带着焦急与血腥气息的求救玉符!
孟婉蓉神识探入,脸色骤然一变。
玉符来自天澜宗!
讯息简短而惊悚:天澜宗所掌控的一处秘密海域,用于驯养、研究鲛人的基地发生大规模鲛人暴动!暴动的鲛人不仅疯狂袭击看守修士,其散发出的特殊波动,更引来了深海之中数头强大而嗜血的海妖!局势已然失控,天澜宗损失惨重,独力难支,特向千瑚海域另外两大宗门——天海岛与清月门发出紧急求救信号!
孟婉蓉立刻起身,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孟青云与玄阴子所在的静室外。
“哥,玄阴子前辈,”她声音带着凝重,将那枚求救玉符递上,“天澜宗出事了,是鲛人暴动,引来了深海巨妖,他们……在求救。我们,该如何应对?”
静室的门无声开启,孟青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接过玉符,神识扫过,眼中掠过光芒。玄阴子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孟青云的决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驰援天澜宗,既是出于同为人族宗门在危机面前的道义,更是探查海妖异动根源,寻找失落海国线索的绝佳机会。
“小煞,你留下。”孟青云看向趴在一旁打盹的灵兽,“护好婉蓉,守住山门。”
小煞抬起脑袋,低吼一声,算是应下,雷翼微微收拢。
孟婉蓉深知兄长之意,点头道:“哥,玄阴子前辈,你们务必小心。”
没有过多耽搁,孟青云与玄阴子化作两道几不可察的遁光,瞬息间便离开了清月门,朝着天澜宗掌控的那片秘密海域疾驰而去。
数个时辰后,一片被惨淡愁云和血腥气息笼罩的海域映入二人感知。
尚未真正抵达核心区域,眼前的景象已堪称修罗场。
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船板、撕裂的渔网,以及大量修士与奇异海族的残破尸体。原本用于囚禁、驯养鲛人的巨大笼舍大多已被暴力破坏,扭曲的金属栏杆上挂着凝固的血浆和碎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海水的咸腥以及一种狂暴的妖气。
远方,术法的轰鸣、海妖的嘶吼与修士临死前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剧烈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不断传来,显示着战斗的激烈。
然而,孟青云法眼微开,灰蒙视野扫过这片混乱的战场,眉头却微微蹙起。
“不对劲。”他传音给玄阴子,“这些海妖的攻击,看似混乱,但进退之间颇有章法。你看那几头雷戟鲨,分明是在执行包抄;那些毒刺水母释放的毒雾,也隐隐封堵了修士们可能撤退的路线……不像是失去理智的狂乱袭击。”
玄阴子阴冷的目光扫视着战场:“确实。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接受统一的指挥。而且,元婴后期级别的妖气,可不止一道……巨型魔章、玄甲帝蟹、甚至还有一头沉寂多年的老龙鲸……嘿嘿……咳……能把深海这些平日里互不侵犯,甚至互为血食的老家伙们都凑到一起,背后那位的面子,可不小。”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这并非简单的鲛人暴动引发的混乱,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人族与海族之间的战争开端!幕后操纵者的实力与图谋,恐怕远超想象,极有可能涉及化神层次的存在。
孟青云与玄阴子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贸然卷入正面战场并非明智之举。两人身形一晃,气息彻底收敛,如同融入环境的两块礁石,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战场边缘一座布满撞击痕迹的岛屿上,借助嶙峋的怪石隐藏身形。
孟青云法眼全力运转,不再只看表象,而是深入观测着这片海域天地灵气的流动轨迹,以及那些海妖体内妖力运转的规律。他试图从这庞杂的能量脉络中,找出那个隐藏的节点。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前方战场时,一道轻微几乎与水波流动融为一体声响,自身后传来。
两人皆是灵觉超凡之辈,几乎同时心生感应。
孟青云没有回头,法眼视角却已瞬间向后扫去。在他的“视野”中,身后悄然站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身着仿佛由海水织就的蓝色纱裙,容貌清丽绝伦,带着一种不似凡尘的空灵。然而,其体内奔腾的精纯水灵本源与迥异于人的身体结构,昭示着她非人的身份。
“两位客人,既然来了,又为何躲藏起来呢?”
她的声音如同海浪轻抚礁石,空灵中带着威严。
几乎同时,玄阴子凝重的神念传入孟青云脑海:“小心,化形海族!修为……我看不透,至少是化神层次,而且血脉极为古老强横,其肉身与天赋神通,绝非寻常同阶人族修士可比。”
孟青云心中凛然,能让玄阴子都说出“看不透”三字,此女实力恐怕远超预估。他缓缓转身,面色平静,玄阴子也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与他并肩而立。
那蓝衣女子目光在孟青云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对他的气息略感讶异,随即开口道:“我名沧澜。”她并未掩饰自身气息,那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淡淡威压与周遭海水完美交融。
“我等来此,并非专为驰援天澜宗。”孟青云直接开口,声音平稳,“听闻此地关联一处失落海国,特来探寻线索。”他选择直言目的,面对这等存在,拐弯抹角并无意义。
沧澜闻言,清冷的眼眸中闪过微光,微微颔首:“原来如此。既然二位并非专程来与海族为敌,那我们便不算敌人。”
她话锋一转,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邀请:“此地并非谈话之所,二位若想知晓失落海国之事,可愿随我至浮碧岛一叙?岛上,或许有你们想知道的消息。”
孟青云与玄阴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风险未知,但机遇同样诱人。略一沉吟,孟青云点头:“请。”
见二人应允,沧澜唇角微勾,仰首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清啸,声音穿透海水,传向远方。
不多时,远处海面之下,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上浮,轮廓越来越大,最终破开水面——那赫然是一座绿意盎然且笼罩在淡淡雾气中的岛屿!而更令人惊骇的是,这座岛屿,竟然是承载在一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龟背上!
巨龟的头部缓缓伸出水面,其大小堪比一座小型山峰,龟甲上古朴的纹路如同山川脉络,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它温和而深邃的眼眸扫过孟青云二人,并无恶意,只有历经万载岁月的沉静。
“她叫做浮碧,是我的伙伴。”沧澜轻声介绍,语气中带着柔和。
孟青云与玄阴子望着这移动的岛屿与如山岳般的巨龟,心中唯有沉默。在这等近乎神迹的造物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与无知。
沧澜身形飘动,轻盈地落在龟背岛屿的边缘,回首示意。孟青云与玄阴子紧随其后,踏上这奇异的“浮碧岛”。
岛上灵气充沛,景色宜人,有飞瀑流泉,有奇花异草。更让孟青云二人注意的是,岛上并非只有海族,竟还有许多鲛人,以及一些看似普通却在安然劳作的人类!这些人类与鲛人相处融洽,并无外界那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看到沧澜归来,皆停下动作,恭敬地行礼,目光中带着发自内心的崇敬。
沧澜引着二人走向岛屿深处一座由洁白珊瑚和巨大贝壳构建的典雅宫殿。宫殿之内,水波流转,光线柔和。沧澜请二人落座,自有乖巧的半鲛人少女奉上清冽甘甜的灵泉。
待侍女退下,沧澜并未急于开口,而是轻轻唤住一位侍立一旁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女领命,迅速离去。
约莫半炷香后,殿外传来动静。两名气息沉稳的人族修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巨大的透明水缸走了进来。缸内,蜷伏着一道身影——那是一位年老的海族鲛人,面容布满皱纹,下半身是覆盖着暗淡鳞片的鱼尾,其上可见几道狰狞且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隐隐散发着不祥的黑气。他气息萎靡,显然受伤极重,连维持化形都做不到了。
那老鲛人看到沧澜,挣扎着在水缸中微微躬身,声音沙哑而充满感激:“冥,拜见龙女大人!多谢大人慈悲,救了我族残余的族人……”
龙女大人!
此言一出,孟青云眼神微凝,看向沧澜。龙?此界传说中至高无上的神兽,他至今也只见过同为上古异种的八首青虺,真正的龙族,只存在于典籍和缥缈的传说里。他下意识地看向玄阴子,以眼神询问。
玄阴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神念传音确认:“她身上确有极其纯正的龙威,远超青虺,本体应是某种强大的海龙属。”
他们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沧澜的感知。她并未在意,只是轻笑一声,那笑声仿佛带着海浪的回音:“我本体乃是由覆海龙蚺历经九重天劫,褪去旧躯,进化而来。并非此界原生海族,亦非你们认知中的某些龙属。”她简单带过自己的来历,显然不欲多谈,将话题引回正轨。
“冥,这二位并非敌人,他们想探寻古老海国的消息,你将所知告知即可,不必隐瞒。”
名为冥的老鲛人浑浊的目光看向孟青云与玄阴子,带着审视。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遥远而沉重的记忆,随后,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讲述起一段淹没在时光与海浪下的秘辛:
“古老的海国……它并非完全消失,而是……坍塌了。”冥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我们鲛人一族,曾是海国的子民,世代居住在瑰丽的海国。那里,靠近南海‘归墟’之地。”
听到“归墟”二字,孟青云心中一动,他正是在那归墟之眼,差点身死道消,最后不得已凝成了魔婴!
冥继续道:“在那海国鼎盛之时,海皇城的禁地有一座宏大的跨海传送阵,由我族大祭司世代守护。通过那座阵法,我族中化形的精英,以及一些血脉纯净的海族,可以前往传说中的龙族祖地,接受真正的龙神洗礼与血脉传承,那是无上的荣耀与力量之源。”
他的眼中流露出追忆与痛苦:“然而,五千年前,天罗封印如同无形的枷锁,笼罩了整个世界。一切都变了……我们与龙族祖地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传送阵也失去了光芒,再也无法启动。我们……成了被遗弃的孩子。”
“失去了与龙神的联系,失去了来自祖地的庇护与灵气反哺,加上整个世界的灵气日益枯竭,所有的生灵都开始退化。我们鲛人一族也不例外,力量衰减,寿命缩短,甚至连形体……都逐渐向着更古老、更适应恶劣环境的‘丑陋’原形退化。我们的眼睛,也因长期生活在昏暗的深海而发生了变化。”
“后来,随着灵气彻底稀薄,海皇城赖以维持的灵脉也逐渐暗淡。而与此同时,人类的足迹开始踏足远海。一些尚存修为的修士,为了传说中的鲛珠、鲛纱,开始了对我们族人的猎杀……”冥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无奈,“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放弃了海面上那些曾经辉煌的建筑,彻底隐入深邃黑暗的海底。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族人不断被捕捉、被杀害……”
“直到近千年前,这片大地的灵气似乎开始缓慢复苏,在深海之中,这种感觉尤为明显。我们一度燃起希望。但天罗封印依旧存在,我们无法联系龙神,自身的退化也非一朝一夕能够逆转。”
“而真正的灾难,发生在大约五百年前。”冥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痛苦,“我族的上一任海皇,爱上了一个人族修士……这场禁忌之恋,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几乎导致我族覆灭的灾难!人类通过那个叛徒,更加了解了我们的弱点,捕杀愈演愈烈。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发现了……鲛人与人类结合,诞下的后代在成年之际,会褪去鱼尾,完全化为人形。而真正的鲛人,若想化出双腿踏足陆地,则需要经历极其痛苦的‘劈尾’仪式,并需要大量珍贵的恢复生机之宝药,否则便会失血而亡,凶险万分。”
“此后数百年,便是人类对我们单方面的捕杀与奴役。我们被迫潜入更深、更危险的海域,苟延残喘……直到,天罗封印终于解开!”
说到这里,冥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我们的大祭司,从未放弃过对龙神的呼唤!就在封印解开后不久,大祭司以生命为引,终于……终于唤来了回应!龙女大人降临了!”
他崇敬地望向沧澜:“龙女大人带领忠于她的海族战士,向那些奴役、捕杀我们的人类复仇!解救被困的同胞!这,就是你们所见的这场战争的由来……这并非无端的暴动,这是我族积蓄了数千年的血泪与怒火!是龙神归来后,对不公命运的反击!”
冥的讲述到此为止,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水波轻轻荡漾的声音。
孟青云和玄阴子终于明白,这场看似突兀的人海大战,背后竟牵扯着如此悠长而悲壮的历史,关乎一个种族的存亡与复兴,以及……一位来自界外龙神的意志。
沧澜此时才缓缓开口,目光如深邃的海洋,看向孟青云:“现在,你们知晓了缘由。那么,你们寻找那已坍塌的海国,所为何事?或许,我们的目标,并非完全冲突。”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那扶手上镶嵌的一颗蔚蓝色宝珠,正散发着柔和而浩瀚的水灵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