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灵正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一旁的周清澜见状,轻轻拉过青松那满面愁容的母亲,两人退至屋角。
“春娘,你且宽心,凌真人……或许真有办法。”周清澜压低了声音,在青松娘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起初,青松娘眼中还是一片死寂的绝望,但随着周清澜的话语,她那浑浊的双眼骤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真……真的?”她声音哽咽,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就要上前向凌灵跪拜哀求,却被周清澜死死拉住。
“不可!真人施法最忌打扰,我们万万不能添乱!”周清澜急忙劝道。
青松娘这才强忍住冲动,双手紧紧捂住嘴,滚烫的泪水断了线般落下,又是期盼又是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紧盯着老妻的青松爹,见她如此情状,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连声问道:“他娘?他娘!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就在这焦灼与期盼交织的当口,凌灵蓦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全都出去,把青松留下。记住,一会儿无论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周清澜还是第一次见凌灵露出如此肃穆凝重的神情,心知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应声道:“是!”随即半劝半拉,带着激动难抑的青松娘和忧心忡忡的青松爹,以及一众惴惴不安的家人,迅速退出了房间,并轻轻掩上了房门。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凌灵和青松两人。
凌灵不再迟疑,心中默念法诀,周身无形的“破邪灵光”瞬间开启,一股纯净清正的气息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她目光如电,锁定青松,声音夹带着精纯的灵力,如同惊雷般直刺其神魂深处:“藏头露尾得东西,还不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原本痴痴傻傻、目光呆滞的青松,脸上猛地扭曲起来,五官移位,显出一种与他年龄气质完全不符的狰狞与怨毒,喉咙里发出嘶哑难辨的怪声:“小丫头……你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
凌灵深知这等依附人体、吸食阳气的邪物最是奸猾,与之多说无益,反而可能给它可乘之机。她毫不废话,为防止邪物遁走或狗急跳墙伤害青松本体,双手迅速结印,挥手间一道灵力护罩如同倒扣的琉璃碗,将她和被附身的青松牢牢笼罩其中。
紧接着,她指尖一翻,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镇魂符”赫然出现。灵力注入,符箓瞬间亮起耀眼金光!
“青松”面色剧变,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年纪不大的女修行事如此果决狠辣,竟连一句场面话都不肯说,直接动用这等克制魂体的符箓!他本就在之前的劫难中遭受重创,靠着附身青松、缓慢吸食其阳气才勉强苏醒不久,实力百不存一,哪里抵挡得住这专门针对魂魄的攻击?
“呃啊!”他狼狈地在青松体内左冲右突,试图闪躲,但那镇魂符的光芒如同跗骨之蛆,精准地笼罩而下,将他死死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强烈的灼烧感与禁锢感让他魂体剧颤,惊恐之下急忙嘶声开口:“住手!小姑娘……不,仙子!请手下留情!只要你放我一马,我愿奉上绝世功法、无数天材地宝……保你大道可期!”
凌灵眼神冰冷,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他的利诱,手腕一翻,又一张散发着更加强悍气息的符箓出现在指间,作势就要再次激活。
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那邪物,他亡魂大冒,利诱不成,索性转为威逼,色厉内荏地尖啸道:“你敢杀我?!你可知道本座是谁?你若真敢灭我魂魄,煞血门上下绝不会放过你!必将你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哦?!”听到“煞血门”三字,凌灵正要动作的手微微一顿,眉梢轻挑,似乎被这句话引起了兴趣。
“青松”见状,以为威胁奏效,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希望,连忙趁热打铁,一边强忍镇魂符带来的痛苦,一边更加卖力地许以重利,声音也放缓了许多,试图蛊惑凌灵:“仙子明鉴!我煞血门底蕴深厚,只要您高抬贵手,方才承诺的报酬翻倍奉上!并且我可引荐您入我圣门,得传无上大法……”
他兀自喋喋不休,却未曾注意到,凌灵那看似沉吟的表情下,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怪异而冰冷的弧度。
“青松”还在幻想如何说服凌灵,却猛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遭熟悉的房间景象如同水面倒影般剧烈晃动、破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灵气却浓郁得惊人的天地。
“这……这是何处?!”他骇然失声,魂体因感受到此地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法则而剧烈颤抖。
原来,正是他最后的威胁提醒了凌灵。凌灵虽无师门传承,全靠自学,但看过了那么多小说,那些魔道大宗门手段诡异莫测,门下重要弟子多半留有魂灯、命牌之类的东西,一旦被杀,宗门很可能通过特殊秘法追踪到凶手,甚至窥见其死前片段画面,以便复仇。
方才在外面,凌灵还在顾虑此事,毕竟她暂时还不想招惹一个听起来就不好惹的魔门。但此刻,这邪物自作聪明地亮出身份,反而让凌灵下定了决心——把“人”提到空间里面杀!
在这方完全属于她、与外界天道彻底隔绝的随身空间里,别说只是灭杀一道残魂,就是将他挫骨扬灰,煞血门也休想查到半点踪迹!
想到这,凌灵看向那被困在青松体内、因身处未知空间而惊恐万状的邪魂,眼中再无丝毫犹豫,只剩下纯粹的杀意。她缓缓抬起手,更强的灵力开始在她掌心凝聚。
“能在这方福地魂飞魄散,也是你的福气。”
邪物:“……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凌灵眼神一凛,不再给那邪物任何喘息之机。她并指如剑,精纯灵力自指尖喷薄而出,瞬间化作一只半透明的淡金色灵爪,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猛地探入青松的胸口——并非实体,而是直抵神魂层面!
“呃啊——!”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嚎从“青松”口中爆发,那邪物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剥离之力,正将它与这具好不容易才寄居的肉身硬生生分开。只见一道扭曲翻滚、散发着浓郁黑气和怨恨波动的虚影,被灵爪一点点地从青松天灵盖中强行抽取出来。青松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剧烈抽搐,脸色时而惨白如纸,时而青黑交加,显然痛苦至极。
邪物离体的瞬间,凌灵另一只手早已准备好的第二张镇魂符瞬间激活,“啪”一声轻响,符箓化作数道金色锁链,将那团试图逃窜的黑影牢牢捆缚,定在半空。那黑影发出无声的尖啸,充满了怨毒与恐惧。
凌灵面沉如水,指尖跳跃起一簇炽热而纯净的灵火。她屈指一弹,灵火落在被镇魂符锁住的邪物之上。
“嗤——!”
如同冰雪遇阳,那黑气在灵火的灼烧下迅速消融、蒸发,发出刺耳的声响,其中隐约夹杂着绝望的哀嚎,最终彻底化为虚无,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解决了邪物,凌灵立刻查看青松的状况。见他只是昏迷,气息虽弱却已趋于平稳,便提着昏迷的青松,心念一动,两人便已离开了空间,回到了寂静的房间内。
将青松小心地安置在床榻上,凌灵伸手搭在他的腕脉上,一缕温和的灵力缓缓渡入,仔细探查他体内的情况。邪物长时间的附身,不仅让他阳气大损,经脉也有不少淤塞损伤。凌灵操控着灵力,小心翼翼地温养、疏通那些受损不重的经脉,至于一些更深层次的、难以用灵力快速修复的暗伤……
她取出一只杯子,从空间引注了少许清澈透亮、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灵泉水。扶起青松,将泉水缓缓喂入他口中。灵泉水入腹,立刻化作温和的能量,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与受损的根基,他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
做完这一切,凌灵才扬声道:“进来吧。”
一直焦急守候在门外的众人闻声,立刻推门而入。周清澜率先走进,青松娘和青松爹更是迫不及待地冲到床边。
就在这时,床上的青松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浑浊呆滞、毫无神采的眸子,此刻虽然还带着虚弱,却已然恢复了清明,有了焦距。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清了围在床边的亲人,声音沙哑而带着困惑地开口:“夫人……爹,娘?我……我这是怎么了?”
“儿啊!我的儿啊!你终于认得娘了!”青松娘春娘听到这声久违的、清晰的呼唤,积压了数年的担忧、恐惧和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化作决堤的泪水,她再也忍不住,扑到儿子身上,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后怕都哭出来。
青松爹也是老泪纵横,不住地用手抹着眼睛,嘴里喃喃道:“好了,好了,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周清澜看着这一幕,也松了口气,面露欣慰之色。
凌灵默默地看着这亲人团聚、悲喜交加的一幕,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刺痛。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走到院中,在一张冰冷的石凳上坐下。
院内月光清冷,树影婆娑。
屋里传来的压抑哭声和激动的话语,像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她的心上。
她不擅长应对这种过于外露的情感场面,更因为,这样的场景总会不可抑制地勾起她心底最深的牵挂。
在她原来的世界,末世降临,秩序崩坏,她的家人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某个角落,为她牵肠挂肚?每一次想起,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闷得她喘不过气。
而此刻,修为又卡在瓶颈,迟迟无法突破,在这陌生的世界,力量是她唯一的依仗和安全感来源,也是她回家的唯一方法。瓶颈的存在,让她感到焦躁,仿佛前路被迷雾笼罩,步履维艰。
家,回不去。道,进境难。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凌灵的心情愈发烦躁起来。
她微微蹙眉,望着天边那轮异世的冷月,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周身的气息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