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若连这点锐气都没有,倒叫朕失望了。
狂一点,才像朕当年。”
说罢,他轻轻击掌。
殿侧帷幕无声滑开,四名内官抬着一口黑漆鎏金箱缓步而出。
箱角包铜,雕着盘螭纹,落地时发出低沉的“咚”声,像一声闷雷滚在金阶上。
国王抬了抬下巴:
“你的彩头。”
李方清起身,指尖扣住箱盖,微一用力——
霎时,宝光盈室。
赤金锭摞成小山,顶端压着龙眼大的南珠;
雪缎上托着整块羊脂玉雕成的“燕赵”二字;
更有西域血珀、南海珊瑚、冰种翡翠……
珠光交错,映得殿梁上的金龙都似活了过来。
李方清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双臂抱拳,声音沉稳而洪亮:
“臣,谢陛下厚赐!
金银珠玉,臣不敢独享,当尽散将士、惠泽边镇,以彰陛下天恩!”
国王闻言,眼底那抹倦意终于化开,朗声大笑:
“好!既得将才,又得人心,朕果然没看错人。”
大殿空旷,落针可闻。
鎏金鹤炉里残香将尽,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在穹顶下盘旋,像一条不肯落地的锁链。
国王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龙椅扶手。
那声音轻,却像鼓槌落在李方清的耳膜——每一下,都让他背脊更直一分。
“凌海大公……”
国王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却带着金铁交鸣的回响。
“三十年前,他纵马北疆,替先帝挡过三支狼牙箭;
二十年前,他平定西海叛乱,割地封侯;
十年前,他拥兵十万,压得南疆蛮族不敢越界一步。”
说到这里,国王抬眼,眸子里浮出一层薄霜。
“可如今,他连朕立储的心思,也想替朕写个‘批注’。”
殿外忽起一阵风,吹得帷幕猎猎。
李方清的掌心在甲胄内侧悄悄收紧——
他能感觉到,那股风带着刀锋的凉意,也带着腥甜的血味。
“臣斗胆,”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柱石若高过王座,便不再是柱石,而是遮天之幕。”
国王闻言,眼底那层薄霜倏地裂开,露出一丝极冷的笑纹。
“说得好。”
他缓缓起身,龙袍下摆拖过金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蛇行。
“朕赐你金银、赐你官爵、赐你名马,可朕最想要的——”
他停在李方清面前半步,近得能闻到龙涎香里混着的药味,
“是另一把刀。”
李方清单膝触地,甲叶与金砖相撞,发出清脆的“当啷”。
他抬头,目光穿过国王的肩膀,落在那幅巨大的山河屏风上——
屏风里,北疆的雪原、西海的怒涛、南疆的密林,都在一寸寸逼近。
“刀在臣手,鞘在陛下。”
他声音平稳,却像铁锤砸在砧上,
“陛下何时拔刃,臣何时饮血。”
国王凝视他良久,忽地伸手,按在他肩上。
那只手并不重,却让李方清觉得自己肩上压了整座王城。
“记住今日的话。”
国王的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也许很快,朕会让你替朕——削掉那根过长的枝桠。”
话音落下,他收回手,转身回龙椅。
背影在灯火里拉得很长,像一条蛰伏的龙。
李方清缓缓起身,退后三步,再躬身。
殿门在他身后无声阖拢。
最后一缕残阳被关在门外,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刀,静静等待夜色降临。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被宫墙吞没,殿内烛火次第亮起,映得金砖地面如一片静水。
国王仍立在龙椅前,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灯火中若隐若现,像潜龙欲起。
他抬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李方清。”
李方清单膝落地,甲叶与金砖相触,发出清越的“当啷”。
“臣在。”
“包拯奏报,行刺公主的‘火狐’就潜藏在王城之内。”
国王微微俯身,目光如刃,
“自今日起,朕封你——王城治安总官。
统辖东南西北四位治安官,三日内肃清宵小,整饬京畿。”
李方清垂首,声音沉稳而克制:
“臣虽燕赵二等子爵,爵卑位浅,骤膺重任,恐负圣望。”
国王朗声一笑,负手踱下玉阶,龙靴踏地如鼓。
“爵位?今日之后,‘燕赵子爵’四字已在王城如雷贯耳。
况且——”
他在李方清身前停步,抬手虚扶,语气忽转温缓,
“你与悦心交厚,朕再添一笔,便是顺水推舟。
有朕在后,谁敢不服?”
说罢,国王掌心落在李方清肩上,轻轻一按,似将整座王城的重量也一并交付。
“接印吧。”
李方清抬眼,正对上国王眼底那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他再叩首,额头抵地,声音铿锵如铁:
“臣——领旨!一月内,王城之内,凡涉‘火狐’者,一个不留!”
国王满意地颔首,转身回龙椅。
殿门缓缓阖拢,最后一缕烛火在甲胄上跳动,像一簇即将燎原的火种。
夕阳最后一缕光被宫墙吞没,檐下风灯一盏盏亮起。
李方清立在殿阶前,摸出一小袋银币。
刚递过去,侍卫已连连摆手,笑得比灯还亮:
“子爵驾临,哪敢收礼?
陈贵侍卫长早吩咐过,见您如见公主本人。”
说罢一揖到地,转身疾步通报。
片刻,朱漆大门缓缓开启。
厅内烛光柔暖,公主倚在织锦软榻上,一袭月白常服,鬓边只簪一枝南珠步摇,随她起身微微晃动。
她抬手,示意李方清坐到自己对面,唇角含笑:
“治安总官大人,恭喜高升。”
李方清愕然:
“殿下竟已知晓?旨意才刚从殿传出。”
公主以指轻点额角,眸光狡黠:
“你以为王城里真有瞒得过我的风声?
那道折子,是我亲手递给父王的。”
李方清立刻起身,整肃衣冠,深深一揖:
“殿下知遇之恩,方清惶恐。”
“坐下吧。”
公主摆手,语气轻快却笃定。
“你有胆识,包拯有铁面,再加上父王给的刀——
一个月内若还斩不断王城这团乱麻,可就真辜负了我的保荐。”
她微倾身,声音低而软,却带着金戈般的锋利:
“放手去做。
出了事,我替你挡;
立了功,王城会记住燕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