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山上的积雪化得利索,露出底下湿润的褐色土地。
许阳扛着镐头,正清理房檐下的排水沟,忽然动作顿了顿。
一阵极其微弱、但不同于风声鸟鸣的动静,从山脚下隐约传来。
“咣………”
“咣………”
“咣………”
“爸,你也听见了?”
许振振从羊圈那边直起腰,脸上带着疑惑。
“嗯。”
许阳应了一声,放下镐头,走到院子边缘,朝山下望去。
接连几天,这声音都在固定的时间段响起,而且似乎越来越清晰。
与此同时,收音机里的内容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各地区应积极组织力量,修复和疏通连接各聚居点的生命线……
号召广大民众,发扬主人翁精神,踊跃参与家园重建,尤其是基础道路的修复工作……
晚饭桌上,
许振振扒拉着碗里的饭,忍不住开口:
“爸,山下……是不是在修路?”
许阳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慢慢嚼着,没说话。
张月看了看丈夫,轻声道:
“听着动静不小,像是正经在干。”
“修路是好事,”许父放下碗,擦了擦嘴,“路通了,心里就亮堂了。”
又过了两天,那声响愈发近了,甚至能隐约听到模糊的人声。
许阳在院子里劈柴,劈了几下,忽然将斧头往木墩上一剁。
“明天,”他看向许振振,“带上家伙,下山看看。”
第二天天刚亮,许阳和许振振就出发了。
许阳扛着两把结实的铁锹,许振振背着背篓,里面装着水壶和几张烙饼。
他们没有走往常狩猎的隐秘小路,而是沿着一条被往年山洪冲出的、更为开阔的干涸河床向下走。
越往下,那施工的声响就越发震耳。
穿过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许振振吸了一口气。
只见原本崎岖难行的山谷地带,已经被开辟出一条路的雏形。
几十号人正在忙碌着,有人用镐头刨着坚硬的土石,有人用铁锹将碎石填进洼坑,还有几个人喊着号子,试图将一块巨大的拦路石用撬棍挪开。
几台小型的手推车在初步平整的路基上来回运送着土方。
一面小小的红旗插在高处,迎风招展。
施工的人穿着各异,有的像是以前的村民,有的则穿着统一的、印有“复兴”字样的工装。
他们脸上都带着汗水和专注。
许阳和许振振的出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一个戴着安全帽、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打量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他们带来的铁锹上。
“老乡,你们是……?”
他语气带着询问,但没有太多惊讶,似乎对山里冒出人来已不奇怪。
许阳将铁锹往地上一顿,声音沉稳:
“听见动静,下来看看,搭把手”
那负责人模样的中年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带着一种找到帮手的欣慰:
“太好了!欢迎欢迎!正缺人手呢!这边,这边需要把刚挖出来的土垫到那个坑里去!”
没有过多的寒暄,许阳和许振振立刻加入了劳动的队伍。
许阳话不多,但手上的活儿利索,一锹下去,土方量十足,填坑拍打得结实实。
许振振年轻,力气大,主动去帮着一块儿搬那些不大不小的石头。
休息的间隙,有人递过来一碗凉开水。
许振振接过,道了声谢,忍不住问道:
“大哥,这路……是往哪儿修的?”
“往三号集散中心修!”
一个正在用毛巾擦汗的汉子接过话头,
“等修通了,卡车就能直接开进来,拉物资出去,送东西进来,就方便多了!”
“三号集散中心?”
许振振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就是原来老鹰嘴那个山口,现在平整出来,成了个大据点!”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补充道,
“听说那边现在啥都有点,能换东西,还能看病哩!”
“前两天还有个老大爷去看牙,把掉了几年的门牙给补上了,现在见人就笑,可灿烂了!
许阳默默地听着,喝着水,目光扫过这些陌生却充满干劲儿的面孔,又看向那条在众人努力下一点点向前延伸的土路。
从那天起,许阳和许振振几乎每天都下山帮忙。
有时张月得了空,也会跟着去,帮着烧点热水,或者给一些不小心划破手的人用随身带的草药简单处理一下。
一来二去的,都快成了工地的“赤脚医生”了。
在劳动中,他们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了更多山外的信息。
知道了秩序正在快速恢复,
知道了许多像他们一样的家庭被找到并安置,
知道了国家正努力的让一切回归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