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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春容打开房门,笑着说:“你们慢慢看,我们再回去睡一会儿,走的时候,帮我们把门带上就行了!”

苏建国一边借着玉凤的手电光找电灯开关,一边语带歉意的道谢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休息,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

陈春容和黄永珍客气了两句,就真回去睡觉了。她们是担心睡得太沉听不见敲门,耽误了苏建国的大事,所以老早就候在了街沿上,手上拿着篾扇子,时不时驱赶一下蚊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直等到现在。

电灯一亮,首先映入大家眼帘的是摆放在中间的家具。

整套红木的家具,做工堪称精巧绝伦。案几的牙板用的是鸡翅木,雕着缠枝莲纹,线条婉转如流水,每一刀都透着老匠人的巧思;黄花梨木的太师椅,扶手打磨得温润如玉,弧度贴合人手,靠背镶着暗纹,细看竟是隐现的云纹,低调又奢华;八仙桌的桌面纹理致密,拼合处严丝合缝,浑然天成;桌腿顶端雕着小巧的瑞兽,不知历经多少岁月却难掩灵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跃然而起。

苏建国的眼睛深情的看着它们,仿佛父母的身影就站在中间,他们正慈爱的看着他。母亲温柔的叮嘱,在耳边响起:“建国,小心点儿,你要不小心磕碰到哪里,它们不会有事,你自己会很疼的!”

苏建国抬起手,轻轻的,一件件,一寸寸的抚摸过去,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惊醒了这个温暖的梦境。

玉凤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道:“爸爸,我们要抓紧时间,动作得快一点儿!”

苏建国醒过神来,赶紧拿出纸笔一样一样的,对照着记下来。

一路清点过去,家具一边是口大樟木箱。苏建国记得,家里的字画,就是一直都被收藏在这个箱子里的,他稍一迟疑,才忐忑不安的打开箱盖,仔细看去,情不自禁的吁出一口长气,心想:“还好,都好好的!真得感谢赵德贵啊,幸好他没放在外面瞎显摆,不然恐怕全完了!”

一大四小围在木箱四周,苏建国取出一幅展开,纸页泛着岁月的微黄,是一幅《秋山行旅图》,画中的苍松翠柏,顺着山势,以君子之姿,以守护之势,与其他杂树、花、草、和谐共生且融为一体。那松针绿得发亮,如细针密匝,在阳光下闪烁晶莹光芒;柏叶层层叠叠,苍翠如墨。看着仿若有风拂过,耳畔松涛阵阵,让人心旷神怡;而那些正在落叶的树木,以及即将凋零的花朵,和开始枯黄的野草,让人感叹时光流逝的同时,淡淡的感伤也莫名的涌上了心头。

更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宛如女子的黛眉,淡雅而柔和;而近处的水流潺潺,似有烟雾缭绕,给人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感觉。

这幅画不光是苏建国,连四个小崽崽都能看出,作画的人当时的心情,应该是非常的复杂而又茅盾的。

在画面的一角,钤盖着一方朱红的印鉴,那鲜艳的颜色在整幅画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仔细观察印文,会发现它是一个繁复的图案,形状酷似一条飞龙,张牙舞爪,气势磅礴。苏建国凑近仔细看,是篆刻的“觐阳君”三个字。

马毅自然是不认识的,他好奇的问道:“姑爷爷,这个印章就是画家的吗?他叫什么名字啊?”

苏建国说:“是的,这名画家号觐阳君!我记得我曾祖父说过,我们家里收藏的好多东西,似乎都和他有关系。你们看这里,这就是我们家族的徽记!”

孩子看到画的右下角,盖着一枚印章,那是一只仙鹤, 展翅欲飞的模样,栩栩如生。玉凤看了,喜欢得不得了,笑着说:“爸爸,我们还有家族徽记啊?还这么好看!”

“对呀,那印章一直放在你爷爷奶奶的屋里,才没有被你大姑拿走,回去我拿给你看!”

说着小心把画收起来,记录好,又拿起一幅《诗经·桃夭》的字来,大家一看,作者也是同一个人。

笔锋刚劲有力,字形洒脱飘逸,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天成。一笔一画间,能感受到他对这首诗的意境,和作者所要传递的情感,有着更深的理解和更精准的诠释。

那桃花盛开的美景,女子出嫁的喜悦,及对两情相悦,即将相守的美好未来,充满了殷切期望的情感,通过笔墨展现的淋漓尽致。仿佛那份欢喜就呈现在眼前,鲜活到令人心向往之。

苏建国打开最后一幅画,屋里几人都不由齐齐张大了嘴巴,情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仿佛眼前有一道金光闪过,瞬间就铺满了整个房间。置身其中,如同神仙幻境,苏建国脱口而出:“《丹凤朝阳》!这是丹凤朝阳!”

苏建国这一声喊,连三只狗狗都被吸引了过来,几双眼睛盯在这幅画上,目不转睛。

晨雾未散的天际,一轮朱红旭日正破云而出,金辉如流瀑般洒向人间,将漫天云霞染成橘红与鎏金交织的锦缎。丹凤振翅悬于半空,赤色羽翼缀着粼粼金纹,尾羽如丹霞垂落,在光中舒展出优美的弧线。它凤首微昂,眼瞳清亮如琥珀,正凝望那轮朝阳,姿态恭谨却不失傲气。

下方苍劲的梧桐枝干斜逸而出,新叶缀着朝露,与凤凰羽翼的赤金相映;几簇牡丹在晨光中吐露芳蕊,花瓣娇艳欲滴。云海在其中翻涌,泛着柔和的银白光泽,与旭日的炽热、凤凰的艳烈相映相辉。整幅画墨色温润,设色浓丽却不俗艳,凤凰的灵动、旭日的璀璨、花木的清雅,恍惚间,似有一声声清越的凤鸣,从画里传出,在大家的耳畔袅袅萦绕。

《丹凤朝阳》的画作,苏建国这些年,在别的地方也见到过,要么传达作者“贤君良臣”的政治理想;要么是期待未来安泰吉祥,前程一片光明;又或是凸显作者自己高洁华贵的品格。

苏建国小的时候,也看到过这幅画,但现在跟那时候的感觉完全不同。现在看这幅画,他莫名的感觉到其中更多的是神秘、是庄严,是肃穆!

大家都被这幅画震撼到了,苏建国最先回过神来,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第一时间就先去看小鱼的反应。只见小鱼呆立在那里,全身僵硬,如石化了一般。

从在这里监视赵家宝开始,小鱼就对这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它开始只以为是对赵家宝的执念。赵家宝死后,它自然而然就把那种奇怪的情绪忘记了。可昨天玉凤他们说起要来这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小鱼还总觉得这里跟向阳有关系,所以它才提议他们一起来看看。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小鱼有点懵:“这幅画是怎么回事? 我看见它为什么心里发慌啊?不,不是发慌,是,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我……我这是在哪儿?我…我是谁啊?”

苏建国看小鱼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要倒下去了,赶紧伸手搂住它的脖子,一叠声的轻声唤道:“小鱼,小鱼,小鱼你怎么了?”

孩子们回过神来,都紧张的围了过来,小鱼眼神瞬间恢复了些许清明,摇摇尾巴示意大家,自己没事。

玉凤接过小鱼,对苏建国说:“爸爸,你快清点记录吧,我来看着小鱼。”

苏建国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仔细看了看小鱼,的确没有什么事的样子,剩下要清点的是那些古董摆件,放在另一边的那个大樟木柜子里,还需要好多时间呢,便答应一声继续去忙了。

玉凤对三个小伙伴说:“你们去帮我爸爸的忙吧,有我守着小鱼就行!”

林昊和马毅看看小鱼,确定它没事,答应着就去了;向阳没去,他看着小鱼,对玉凤说:“小五,有他们两个去就行了,我还是留下来,跟你一起看着小鱼吧!”

玉凤有些哭笑不得,压低声音,开门见山的问:“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不就是还想着,小鱼为什么让你来吗?我跟你说,小鱼现在不舒服,你可别打扰它!我们让它休息一会儿再说!”

向阳连连点头,搬来了一个做工精巧的凳子,放在玉凤身后说:“好吧!我先跟着苏伯伯一起去清点。你坐这儿,让小鱼靠着你休息,你这样蹲着,一会儿腿就麻了。”

玉凤也不客气,搂着小鱼,往后挪了挪,坐下来小声说:“那你快去帮忙吧,我等小鱼休息一会,帮你问问它!”

玉凤短短的胳膊,把小鱼的脖子搂得紧紧的,莫名的就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她扭头看看,陪在两边的小黑和小白,不禁在心里开始天马行空的想:“难道说那一世,我们,还有赵家宝,跟它们一样都是狗狗?…不对啊?都是狗狗,怎么会打得你死我活的呢?狗狗又不存在争地盘什么的!不,这想法太荒唐了!应该还是小鱼和我们一样都是人,对,这个更有可能!那会不会,小黑和小白也是人啊?它们几个之间,它们和我们之间也有很深的缘分,是不是这样呢?”

这么想着,玉凤倒腾着两只手,又去摸了摸有些呆滞的小黑和小白,两只狗狗自然而然的靠拢过来,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去舔小鱼,玉凤想:“它们一定也很担忧小鱼吧?那小鱼这到底是怎么了呢?它好像就是看了那幅画,才变成这样的。难道说,小鱼前世也见过这幅画?它看见这幅画就想起了什么?那它昨天晚上让我们今天过来,也跟这幅画有关系吗?可是也不像啊,它这并不像是有心理准备的样子啊!”

玉凤一边想,一边用手指轻轻的在小鱼脑袋上,来回的摩挲着。小鱼晕头转向的感觉,在她耐心的安抚下,终于一点一点消失殆尽了。它仰头伸出舌头舔舔玉凤的手, 抬起爪子拍拍小黑,又用尾巴扫扫小白,跟大家表示,它现在真的没事儿了。

玉凤看小鱼的眼睛重新有了神采,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她刚才甚至都在想:“听说有些古物很邪门的,看小鱼这反应,不会是被摄了魂吧?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可怎么办?去把那幅画给毁掉,能不能救下小鱼?”

现在看小鱼没事儿了,玉凤低着头跟小鱼的脑袋蹭了又蹭,悄咪咪的问:“苏小鱼,你刚刚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被那幅画给吓着了呢?”

这话说完,她明显感觉小鱼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了。玉凤就觉得很奇怪,忙轻声问道:“小鱼,你是不是害怕那幅画啊?”

小鱼不点头,也不摇头,连尾巴都没动一下。玉凤的理解是,小鱼自己也不清楚。于是她贴着小鱼耳朵说:“那我们以后就离它远一点儿,好不好?”

这回小鱼点了点头。 看小鱼精神状态好了,玉凤想起向阳的问题,老实说她自己也很好奇。于是悄悄问道:“小鱼,你叫向阳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小鱼有些茫然,眼睛在整个房间里四处搜寻,耸着鼻子使劲儿的嗅,小黑和小白看它这样,虽然不知道它要找什么,也跟着做同样的动作。

玉凤知道了,小鱼叫他们过来,恐怕也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至于这里到底有什么?它自己也不清楚。

可好长时间过去了,似乎没什么收获,玉凤眼看着小鱼变得急躁起来,忙摸摸它的脑袋,笑着小声安慰:“小鱼儿别急,现在想不起,找不到都没关系。我猜,你要找的东西,肯定就在这些器具里面,今天找不到,我们过段时间拿回家里去,你们再接着慢慢找!”

小鱼转头向玉凤看过来,满眼疑惑。玉凤又好气又好笑的说:“苏小鱼,你是不是傻?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啊,你不会以为,我们今天来这里是偷东西的吧?我跟你说,是他们偷了我们家的东西,我们这是在准备拿回去啊!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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