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火声如同爆豆般从集市东侧传来，迅速蔓延，中间夹杂着能量武器独特的嗡鸣和火药武器的轰鸣，以及人类临死前凄厉的惨叫。整个残骸集市像被投入滚水的蚁巢，瞬间炸开了锅。恐慌的人群如同无头苍蝇，在狭窄的通道里推搡、奔逃，反而堵塞了可能的逃生路径。
“来不及从原路出去了！”杨萤透过巴士车厢的缝隙向外观察，脸色铁青，“他们是有备而来，东面和北面的出入口肯定都被封锁了！”
黄凌将依旧虚弱但意识清醒过来的阿雅护在身后，大脑飞速运转。硬闯无疑是自杀，血疤佣兵团人多势众，而且可能还有“新芽”或唤脉教派的精锐混杂其中。
“地下！”黄凌猛地想起“铁砧”带他们走过的排水系统，“我们回地下通道去！那里地形复杂，能避开正面冲突！”
没有犹豫，三人立刻冲出这临时的避难所，逆着混乱的人流，向着记忆中来时的那个泄洪口方向冲去。流弹不时从头顶呼啸而过，击打在周围的金属棚屋上，溅起刺眼的火花。空气中弥漫开硝烟和血腥的气味。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干涸河床边缘的泄洪口时，一群穿着杂乱、但手臂上都绑着血红色布条、手持各式武器的佣兵发现了他们，嚎叫着冲了过来。
“抓住他们！死活不论！”为首的一个光头壮汉狞笑着，举起一把改装过的霰弹枪。
黄凌眼神一凛，将阿雅推向杨萤：“带她先走！”同时身体猛地前冲，合金短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格开劈来的砍刀，顺势切入一名佣兵的喉咙。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杨萤没有迟疑，一把拉住阿雅，冒着横飞的子弹，冲向那个被藤蔓半掩的泄洪口。她回手用几乎耗尽的脉冲手枪射出一道微弱的能量束，逼退一个试图靠近的佣兵，随即和阿雅一起滚入了黑暗的通道入口。
黄凌且战且退，利用废弃的车辆和杂物作为掩体，短刃每一次挥出都带着致命的效率。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精神力又未完全恢复，面对七八名悍匪的围攻，很快左臂就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就在他快要被包围的瞬间，一声突兀的、沉闷的枪响传来。
“砰！”
冲在最前面的光头壮汉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多了一个血洞，轰然倒地。
其他佣兵的动作顿时一滞，惊疑不定地寻找枪声来源。
黄凌也愣住了，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堆生锈的集装箱顶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架着一把老旧的、带着瞄准镜的栓动步枪，枪口还冒着青烟——是去而复返的“铁砧”！
“傻愣着干什么？快滚下去！”“铁砧”朝黄凌吼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记得欠我一条命！”
他说完，毫不犹豫地再次扣动扳机，又一名佣兵应声倒地，精准得可怕。
黄凌不再犹豫，借着这短暂的混乱，一个翻滚，也钻进了泄洪口。
“铁砧”看到黄凌安全进入，立刻收起步枪，如同狸猫般从集装箱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
地下通道内，再次被黑暗和潮湿包裹。但这一次，气氛远比上次更加压抑和危险。
“他们肯定会追下来！”杨萤扶着墙壁喘息，快速给黄凌手臂上的伤口进行紧急包扎，“‘铁砧’……他为什么帮我们？”
“不知道，”黄凌忍着痛，摇了摇头，“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他们熟悉地上的集市，但对地下未必那么了解。”
阿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刚才的逃亡和持续的恐惧让她精神极其不稳定。她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身体微微颤抖。
“好多……好多声音……好吵……”她痛苦地低语，“他们在喊痛……在发怒……地底下的‘东西’……被吵醒了……”
黄凌和杨萤心中一沉。阿雅所说的“地底下的东西”，让他们立刻联想到了之前遭遇的“清道夫”，或者……更糟的存在。
果然，没过多久，通道深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仿佛有无数只脚在爬行。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是辐射鼠群！”杨萤脸色大变，“而且听这动静，数量极其庞大！”
在末世，落单的辐射鼠不足为惧，但成百上千的鼠群汇聚成的“潮水”，足以在几分钟内将一头大型变异生物啃噬成白骨！它们通常栖息在废弃地下空间的最深处，极少如此大规模地主动出击，除非……受到了极大的惊扰或驱使。
“是上面的枪声和爆炸！”黄凌瞬间明白了，“还有阿雅说的……地底的东西被吵醒……可能惊动了它们巢穴里的‘领主’！”
鼠潮如同黑色的洪水，从通道前方汹涌而来，无数双猩红的小眼睛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尖锐的嘶叫声汇聚成令人心智崩溃的噪音。
前有鼠潮，后有追兵！真正的绝境！
“往回跑！”黄凌当机立断，拉着阿雅和杨萤向来时的方向撤退。但没跑出多远，就听到身后泄洪口方向也传来了佣兵们下来的嘈杂声和叫骂声，紧接着是激烈的开火声——他们和鼠潮的先头部队遭遇了！
凄厉的惨叫声和老鼠兴奋的嘶鸣混合在一起，在封闭的通道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佣兵的阵线瞬间被鼠潮冲垮，残余的人一边疯狂开火一边向后溃退，反而将黄凌三人夹在了中间！
进退维谷！
“完了……”杨萤看着前后通道都被鼠潮和溃兵堵死，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脉冲手枪的能量彻底耗尽，此刻形同废铁。
黄凌将阿雅紧紧护在怀里，短刃横在身前，准备进行最后的搏杀。他能感觉到鼠潮带来的死亡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黄凌护住的阿雅，突然猛地抬起了头。她不再捂住耳朵，而是睁大了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淡绿色的微光流转。她不再显得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哀伤。
她推开黄凌的手臂，向前走了两步，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鼠潮，张开了双臂。
她没有发出之前那种与“清道夫”沟通的低鸣，而是从喉咙深处，吟唱出了一段古老、苍凉、断断续续的旋律。那旋律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语言，空灵而悲伤，仿佛在诉说大地的创痛，生命的凋零，以及某种亘古存在的、巨大的失落。
这“歌声”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鼠群的嘶叫、人类的惨嚎和枪声，清晰地回荡在通道之中。
奇迹发生了。
汹涌的鼠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速度骤然减缓。冲在最前面的辐射鼠变得焦躁不安，它们不再向前，而是原地打转，互相撕咬，发出困惑的“吱吱”声。猩红的眼睛里的疯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通道两侧，那些潮湿的、布满苔藓和菌类的墙壁，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那些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哑铁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生长、蔓延，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银白色光芒，将整个通道映照得如同白昼！光芒所及之处，狂暴的鼠群如同被安抚，渐渐平息下来，骚动范围不断向后蔓延。
不仅如此，墙壁深处，那些埋藏已久的金属管道和结构，开始发出低沉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嗡鸣”声。这声音与阿雅的吟唱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仿佛整片废料场的地下结构，都在回应着她的呼唤！
“地脉……是地脉的悲歌……”“铁砧”不知何时，竟然也从某个岔道口冒了出来，他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看着浑身散发着微光、如同自然化身的阿雅，激动得浑身颤抖，喃喃自语，“传说……传说是真的！地脉未曾完全死去，它在等待……等待能聆听它声音的人……”
后面的佣兵和鼠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呆了，攻势彻底停滞。
然而，阿雅的吟唱并未持续太久。她小小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种规模的沟通与引导，歌声戛然而止，她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身上的微光迅速黯淡下去。
随着她力量的中断，哑铁苔的光芒开始减弱，墙壁的嗡鸣声也渐渐平息。刚刚被安抚的鼠群再次开始躁动，虽然不复之前的疯狂，但危险依旧存在。
“她力量透支了！”黄凌一把抱住昏迷的阿雅，心急如焚。
“走这边！”“铁砧”立刻喊道，指向一条之前被他刻意忽略的、更加狭窄且向下倾斜的岔道，“这条通道通往更深处的一个旧能源节点，那里结构相对稳固，而且有我藏的一些应急物资！快！”
此刻，“铁砧”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黄凌和杨萤毫不犹豫，跟着他冲入了那条岔道。
他们身后，失去阿雅力量压制的鼠群再次与残余的佣兵爆发了混乱的战斗，凄厉的叫声在通道内渐行渐远。
在“铁砧”的带领下，他们在迷宫般的管道中艰难前行，最终抵达了一个相对宽敞、由旧时代大型变电设备间改造而成的空间。这里空气干燥，有一个收集冷凝水的小装置，甚至还有一张简陋的床和几个箱子。
将阿雅小心安置在床上，黄凌和杨萤才终于有机会喘息。他们看着昏迷不醒、嘴角还带着血丝的阿雅，心中充满了后怕与震撼。
“她刚才……到底做了什么？”杨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铁砧”神色复杂地看着阿雅，缓缓说道：“她在与这片土地沉睡的‘意识’对话……或者说，她在引导残存的地脉能量。哑铁苔因纯净能量而生，金属的嗡鸣是地脉残余力量的震颤……她不是控制鼠群，她是安抚了这片区域因暴力而被激怒的‘大地之灵’……”
他的解释带着神秘主义的色彩，但结合刚才发生的一切，却显得无比真实。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三番两次帮我们？”黄凌盯着“铁砧”，沉声问道。
“铁砧”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撩起了自己左臂的衣袖。在他的手臂上，并非普通的辐射疤痕，而是一个模糊的、如同电路板与神经元交织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奇异印记。
“我曾经……也是‘摇篮协议’的间接参与者，”他苦涩地说道，“一个失败的、差点被清理掉的‘聆听者’实验体。我无法像她那样直接沟通，只能模糊地感知……我躲在这里，苟延残喘，直到感受到她的‘苏醒’……”
他看向阿雅的目光，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悲哀，以及一种看到希望的炽热。
“她是唯一的希望了……不仅仅是为了找到‘档案馆’，更是为了平息这片大地的痛苦……我们必须把她安全送到北方，送到‘寂静山脊’……那里，是旧世界‘摇篮’计划最大的地面接口，也是地脉能量一个巨大的‘伤口’……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真正成长，才能真正理解自己的力量，才能……尝试愈合它。”
地脉的伤口……
黄凌和杨萤咀嚼着这个词，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的阿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责任。他们的旅程，不再仅仅是寻找父母失踪的真相或一个虚无缥缈的档案馆，而是关乎这片饱受创伤的世界的未来。
通道外，隐约还能听到零星的战斗声和鼠群的嘶叫。集市里的混乱远未结束。
但在这地下深处的避难所里，一个更加坚定、却也更加危险的计划，正在酝酿。他们必须尽快离开残骸集市，前往北方，前往那个被称为“地脉伤口”的——寂静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