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嘴里塞得鼓鼓囊囊,饺子的热气混着含糊的“嗯”声从嘴角溢出来,眼珠子却像揣了颗小算盘,在洛敏紧绷的侧脸和景红温和的眉眼间来回打转,活像只揣度着主人心思的小松鼠。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落了起来,细碎的雪花扑在玻璃上,很快融成一层薄薄的白雾。
屋里的白炽灯被这层雾晕染开,暖黄的光像融化的蜂蜜,慢悠悠淌过餐桌的木纹,淌过每个人带着热气的脸颊。
洛敏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刚才被倔强撑得发僵的脖子,不知怎么就松了些。她用筷子尖轻轻戳了戳碗里那个圆滚滚的饺子,面皮被戳得微微凹陷,又很快弹回来。
眼角的余光里,灶台边的景红正用抹布擦手,累了一天的妈妈鬓角有几缕碎发被蒸汽熏得翘起来,软乎乎地贴在脸颊旁,像片被风吹得忘了回家的羽毛,调皮又让人心疼。
“爸和妈包的饺子,比任何时候都香。”洛夏突然冒出一句,嘴里还塞着半只饺子,说话时带着点含糊的鼻音,“爸在和面时洒的那把花椒水绝了,妈调的馅更是没话说——爸妈辛苦了!”
景红被逗笑了,抬手拍了拍洛夏的后背,掌心带着灶台的温度:“慢点吃,锅里还多着呢,没人跟你抢。”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洛敏的碗,见那只最大的饺子还安安稳稳卧在那里,便转身往锅里添了勺凉水,“小敏快吃,再放就凉了。”
洛敏的筷子终于动了。她指尖微微用力,小心翼翼地夹起那个最大的饺子,生怕用力过猛会戳破面皮。
牙齿刚咬破薄韧的皮,滚烫的汤汁就涌了出来,鲜美的白菜猪肉馅混着姜蒜的辛香在舌尖炸开,暖意顺着喉咙一路往下,熨帖得她鼻尖都泛起热意。她依旧没回头,肩膀却悄悄松了些,心里像有片小小的雪花落进了暖炉,轻轻“嗯”了一声。
洛川把洛浩然和朱天宇安顿在洛阳、洛军的房间——被褥都是提前晒过的,带着阳光的味道——转身回来时,一家人默契地闪进了空间。
空间里的暖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刚迈过那道无形的界限,原本被屋外寒气浸得冰凉的手脚就被裹进二十八度的温煦里。
头顶的天空永远是淡淡的嫣红,像被夕阳吻过的绸缎,太阳悬在半空,不刺眼,却足够把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
大家身上的寒气瞬间被驱散,连带着刚才那点若有若无的紧绷,也像被暖阳晒化的冰碴,悄悄融进了空气里。
洛丽犹豫了几步,走到洛敏跟前,手指绞着衣角,声音里带着点懊恼的歉意:“小敏,对不起啊,刚才……刚才大姐太急了,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她说着,轻轻拉住了洛敏的手,掌心带着点汗湿的温热。
洛敏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把头别向一边,手腕轻轻一挣就抽回了手,声音闷闷的:“我要睡觉了。”说完便转身,快步顺着长廊往那栋二层小楼走去,背影看着有点单薄,却透着股没消气的执拗。
洛丽愣在原地,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半空。她看着洛敏的身影拐进楼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下,沉甸甸的。
她知道,洛敏这次是真的生了气,不是小孩子闹别扭那种。洛丽沮丧地垂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的线头。
“大姐,”洛夏走过来,轻轻挽住洛丽的胳膊,声音放得很柔,“今天跑了一天,你肯定累坏了吧?我们先回去洗澡睡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洛敏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这次是觉得委屈了。以后我们说话注意点方式,别太急。小孩子嘛,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就忘啦。”
洛丽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说话做事可得沉住气,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毛毛躁躁的,伤了妹妹的心。
夜色渐深,空间里的长廊静悄悄的,只有鞋底踩在石板上的轻响。大家各自回了房间,热水哗哗地流进浴缸,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漫出来,把一天的疲惫和那点不愉快,都轻轻泡在了暖水里。
洛敏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屋里的自动灯已经亮起。银灰色的全息门自动关闭。瞬间,那点强撑的倔强忽然就泄了气。
房间里的床铺铺得整整齐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景红提前换的床单,知道她喜欢这个味道。
她走到床边的沙发椅子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被褥。刚才饺子的暖意还留在胃里,可心里那点委屈像被揉皱的纸,怎么也展不平。
她不是真要生大姐的气,只是喉咙像堵了团棉花,连辩解的话都没说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传感器亮了起来,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小敏?睡了吗?”景红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浸在温水里的棉花。
洛敏没应声,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
“主人检测到亲人需要进房间,是否打开房门?”
洛敏犹豫了一下:“打开吧!”
门慢慢开启,暖黄的壁灯开启,映出景红手里端着的水杯。“妈给你倒了杯蜂蜜水,刚晾好的,喝了再睡。”
她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顺势坐在床边,没提刚才的事,只伸手摸了摸洛敏的头发,“今天外面温度太低,洗澡的时候,好好烫烫没有?”
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洛敏的肩膀几乎不可察觉的抖了抖。
“你大姐那性子,就是急了点,心里没坏心思的。”
景红慢慢说着,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们姐妹几个,谁受了委屈,妈都看在眼里。只是一家人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等明天醒了,气就消了,啊?”
洛敏还是没抬头,可埋在膝盖里的脸,却悄悄蹭掉了几滴没忍住的眼泪。
景红又坐了会儿,替她掖了掖被角,才端着空杯子轻轻退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洛敏从被子里抬起头,望着床头柜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忽然抓起枕头边的玩偶,把脸埋了进去。
窗外的雪还在下,空间里的嫣红天色却始终不变。长廊尽头的房间里,洛丽对着镜子涂护手霜,指尖还在懊恼地捻着——刚才拉洛敏手的时候,是不是太用力了些?
洛夏躺在被窝里,已经甜甜的入了梦乡。
夜色像温水一样漫过空间的每个角落,把那些细碎的不愉快慢慢泡软了。
洛敏躺在床上,听着远处隐约的虫鸣声——这空间里竟连虫鸣都带着暖意——终于端起那杯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滑下去,一路暖到心里,像有人悄悄把那团揉皱的纸,慢慢展平了。
她把空杯子放回床头柜时,瞥见窗外那片不变的嫣红天色,忽然觉得,明天醒来,好像也没那么难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