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阴影，并未完全挤入这个世界。
但一股意志，降临了。
它不像声音，更不像光。
它如同一场无形无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神州大地。
三一门内，所有异人，无论修为高低，都在同一时刻身体猛地一僵。
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的讯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烙印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
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纯粹的信息灌输。
信息的内容简单到令人发指。
【检测到‘收割者’级威胁单位（李玄霄）已瘫痪。】
【现发布最终通牒。】
【方案A：交出威胁单位，并献上所有‘世界之种’（八奇技），本机群将准许此文明进入‘优质牲畜’圈养序列。】
【方案b：拒绝。本机群将启动‘清场’程序。】
【倒计时开始。】
这几行字，如同病毒般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疯狂复制、扩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威胁单位。
世界之种。
优质牲畜。
清场。
每一个词，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那根名为“尊严”的脆弱神经上。
前一秒还因张天师的表态而略微凝聚起来的联盟，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圈……圈养？”
一名来自江南小派的掌门，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哆嗦着，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被清场……”
“我们……我们还有得选！至少还能活下去啊！”
他的哭喊，像是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恐慌，是比任何病毒都可怕的瘟疫。
绝望，在人群中疯狂蔓延。
“是啊……活着……至少能活着……”
“李掌门……他……他已经……”
“我们拿什么跟天上那个东西斗啊！”
窃窃私语声，逐渐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嘈杂。
一些大派的长老，眼神也开始闪烁不定，他们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李玄霄所在的静室方向。
那个眼神，复杂至极。
有惋惜，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权衡利弊后的冰冷。
终于，一位来自蜀中的掌门颤抖着站了出来，他对着张之维拱了拱手，声音干涩。
“张天师……各位道友……”
“李掌门为我玄门，为这天下苍生，战至油尽灯枯，我等……我等万分敬佩。”
他先是铺垫了一番，话锋却猛地一转。
“可……可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已经是个……废人了。”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玄门传承不至于断绝……我们……我们是不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住口！”
一声怒吼，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陆瑾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如血，死死地瞪着那个蜀中掌门。
他身上的肌肉虬结，通臂拳的拳意不受控制地勃发，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我三一门的掌门，是为了你们这群王八蛋能站在这里喘气，才拼到油尽灯枯！”
“现在，你们这群连骨头都软了的懦夫，竟想拿英雄的命，去换一个当畜生的资格？！”
“呸！”
陆瑾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老子看不起你们！”
那蜀中掌门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还口，只是梗着脖子。
“陆老前辈！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死吗！”
“大局？”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李慕玄缓缓推了推脸上那副布满裂纹的镜片。
镜片后的双眼，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寒意。
“我掌门的命，就是我三一门最大的局。”
他环视四周，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冻结了。
“谁敢动我掌门一根头发。”
李慕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李慕玄，以三一门代掌门的名义在此立誓。”
“必先将尔等满门上下，无论老幼，无论男女，屠戮殆尽，鸡犬不留。”
“我保证。”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如果说陆瑾的愤怒是烈火，那李慕玄的威胁，就是来自九幽地府的刺骨寒风。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绝对说得出，也做得到。
联盟内部的矛盾，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化。
“锵！”
“锵锵！”
求生派与主战派之间，兵刃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要凝成实质。
天上的敌人还没动手，地上的“盟友”，竟要先自相残杀。
这无比讽刺的一幕，让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够了。”
张之维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他没有释放惊天动地的威压。
只是在他周身，一丝丝细微的金色电弧，开始悄无声息地奔涌、跳跃。
雷法。
天师府的雷法。
那不是狂暴的能量，而是一种代表着“天条”与“戒律”的至高法则。
所有出鞘的兵刃，都在这股气息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所有人的杀意，都被这股力量强行压了回去。
张之维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谁想投降。”
他一字一顿，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先问过我龙虎山的雷法，答不答应。”
他向前踏出一步，站到了陆瑾与李慕玄的身前，用自己的背影，将整个三一门护在了身后。
“李玄霄，是我华夏玄门的英雄。”
“他可以战死，可以力竭而亡，但绝不能被自己人，当成摇尾乞怜的贡品，送出去！”
“谁敢动他。”
张之维的眼中，金光爆闪。
“就是与我张之维为敌！”
“与我整个天师府，为敌！”
天师的表态，如同一剂强心针，暂时镇住了场面。
那些主战派的掌门纷纷响应，站到了张之维的身后。
求生派的人脸色难看，默默地收起了兵刃，退到了一旁。
脆弱的联盟，没有崩盘，却已经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张之维能用威望和力量压住他们一时。
但当天空中的倒计时结束，当死亡的阴影真正笼罩下来时，这份脆弱的坚持，会立刻土崩瓦解。
就在这时。
静室之内。
那张寒玉床上，一直如同破碎瓷器般，毫无生机的身影。
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