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新迈步，走入那片粘稠的黑暗。
与外界污浊的空气不同，密室深处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干净，像是常年被某种力量净化。
黑暗的尽头，是一个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巨大囚笼。
一个少年蜷缩在角落，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头发长而杂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奥特曼玩偶，手指无意识地在玩偶身上摩挲，嘴里发出“咻咻”的拟声词，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拯救世界的星际大战。
他没有被任何锁链束缚，但整个囚笼的墙壁、地面、天花板，都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些符文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封印法阵，不断抽取着囚笼内的能量。
在许新踏入的瞬间，少年似乎有所感应，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茫然的脸。
他的眼神纯净得像一汪泉水，不含任何杂质。
看到许新这个陌生人，他没有害怕，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他举起手中的奥特曼。
“光……你看，光。”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般的稚嫩。
许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些几乎已经愈合的狰狞伤疤，沉默不语。
这就是余景云口中的“怪物”、“工具”？
此时，周圣也慢悠悠地踱了进来，他看都没看囚笼里的少年一眼，目光径直落在跪在地上、已经彻底吓破胆的余景云身上。
他那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你倒是挺会给你弟弟找地方，这‘绝灵之阵’，每天都在抽取他的力量，再通过那簇所谓的‘火种’为你所用。”
“用自己亲弟弟的血肉和生命力来滋养你，感觉如何？”
余景云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前辈……前辈明鉴！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他就是个傻子，空有这么强的力量，根本不会用，与其浪费，不如……不如给我……”
周圣发出一阵低沉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辩解。
“行了，我对你们兄弟间的伦理剧不感兴趣。”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周圣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恶魔的私语。
“最多再过三天，九州安理会的人就会找上门。”
“届时，你们兄弟俩，连同你这老鼠窝里的一切，都会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余景云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不信与惊恐。
“不！不可能！我这里很隐蔽，他们不可能找到！”
“呵呵。”
周圣笑了，笑声里满是怜悯。
“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什么？一群警察吗？”
“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你这点藏身手段，和把地址写在脑门上没什么区别。”
看着余景云依旧将信将疑的表情，周圣有些不耐烦地朝许新摆了摆手。
“让他开开眼。”
许新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余景云一眼。
他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眼皮。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余景云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色彩、线条、光影，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溶解。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正站在防空洞的入口。
周围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地上那些被丹噬融化的尸体不见了，他的手下们正聚在一起吹牛打屁。
“幻觉？这是幻觉！”
余景云立刻反应过来，他好歹也是个4级觉醒者，精神力远超常人。
然而，他话音未落，防空洞厚重的金属大门，被一股沛然巨力从外部轰然砸开！
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
一个身影沐浴在光中，缓步走入。
那人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练功服，手里拎着一个紫砂保温杯，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他娘的，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信号真差。”
来人正是陆瑾。
他甚至没怎么打量防空洞内的众人，只是抬手，屈指一弹。
一道纤细的冰蓝炁劲激射而出。
“噗！”
离得最近的一个觉醒者头目，刚刚爆吼着催动异能，整个身体就在瞬间被冻成了一座冰雕，连脸上的凶狠表情都栩栩如生。
紧接着，冰雕之上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轰然碎成一地冰晶。
秒杀！
余景云瞳孔骤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认得这个人！
九州安理会的高层，十佬之一，陆家的老爷子！
“跑！”
余景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他转身就想往密室里钻。
然而，陆瑾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想去哪？”
话音未落，余景云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极寒之气将自己笼罩。
他的血液、内脏、骨髓，乃至思维，都在一瞬间被冻结。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覆盖上一层冰霜，最后被一道掌心雷，连同他那个冲出来想要保护他的傻子弟弟，一起轰成了漫天飞灰。
临死前，他看到陆瑾拧开保温杯，吹了吹热气，不屑地撇了撇嘴。
“什么荧惑，一帮杂鱼，浪费老子时间。”
……
“啊——！”
余景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浑身冷汗，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回了那间囚禁着他弟弟的密室。
周圣依旧病恹恹地站在那里，许新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一切都没有变。
但余景云知道，刚才的一切，绝对不是幻觉。
那种濒临死亡的真实感，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做不了假。
“现在，信了？”
周圣的声音幽幽传来。
“扑通！”
余景云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是彻底的心悦诚服，是源于对死亡的巨大恐惧。
他对着周圣和许新疯狂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前辈！前辈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救救我！”
周圣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
“救你？可以。”
“我正在组建一个团队，一个专门给安理会，特别是给龙虎山那位老天师找麻烦的团队。”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疯狂的恨意。
“张之维那个老不死的太强，但只要把他拖住，他身边的人，就未必那么难杀了。”
周，他要杀张楚岚！
“我需要炮灰，很多很多炮灰。而你们这些在安理会必杀名单上的丧家之犬，就是最好的炮灰。”
“加入我，为我卖命，你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拒绝我，三天后，你就和你那傻子弟弟一起，化作飞灰。”
“选吧。”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这是唯一的活路。
“我加入！我加入！”
余景云涕泗横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我愿意为前辈做任何事！只求前辈能给我一条活路！”
“很好。”
周圣点点头，然后看向囚笼里的少年。
“把他放出来吧，从今天起，他也是团队的一员。”
一个拥有恐怖力量，却又心智单纯的“怪物”，无疑是一把最好用的刀。
接下来的几天，周圣带着许新和余家兄弟，如同幽灵般穿梭在九州的阴影之中。
他们又找到了另外两名上了安理会黑名单的4级觉醒者。
一个是有着“鬼影”之称的速度型觉醒者，据说能以亚音速移动，来无影去无踪。
另一个，则是代号“织梦者”的精神系异能者，能将人拖入梦境，在梦中杀人。
这两人同样在许新的“内景”中看到了自己惨死的未来，毫无悬念地选择加入了这个“复仇者联盟”……哦不，是“炮灰敢死队”。
一个临时的、由四名4级觉醒者和一名堪比4级的唐门叛徒组成的队伍，悄然成型。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在龙虎山，围剿张之维！
……
5月26日。
九州安理会，最高级别线上会议室。
虚拟空间内，一张巨大的圆桌旁，坐着十几道模糊不清的人影。
陆瑾赫然在列。
他老人家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短视频，屏幕上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主播正声嘶力竭地喊着“家人们谁懂啊”。
会议室的气氛无比凝重。
主持人魏渊铭，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用沉重的语气通报着最新的战况。
“截止到今天凌晨，因G1试剂引发的各类恶性事件，已导致我方超过三千名外勤人员牺牲，bc类机甲损毁超过六百台。”
“叛乱觉醒者的数量不减反增，局势……非常严峻。”
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让在座的所有高层都沉默了。
陆瑾划动视频的手指顿了顿，撇了撇嘴。
一群嗑药催出来的速成品，居然能造成这么大的伤亡，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各位也不必过于悲观。”
魏渊铭话锋一转，调出了一个新的投影。
画面上，是一个造型精密的银色金属项圈。
“由科学院和‘机关部’联合研发的‘异能锁’，已经完成了最终测试。”
“该装置能有效压制和封锁4级及以下所有觉醒者和异人的‘炁’与‘异能’。一旦佩戴，目标将与普通人无异。”
“我们计划，在下个月开始，进行全国范围内的强制佩戴。”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强制佩戴？这无异于一场波及千万人的“缴械”。
陆瑾挑了挑眉，总算来了点兴趣。
这玩意儿，听起来倒有点意思。
“另外，关于G1试剂，我们有了一个不幸的发现。”
魏渊铭的脸色更加难看。
“根据最新的研究报告，通过G1试剂觉醒的异人，他们的潜力……在觉醒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锁死了。”
“换句话说，他们未来的实力上限，将远远低于我们这些通过传统方式修炼的异人，甚至低于那些自然觉醒者。”
“G1试剂，在赐予他们力量的同时，也斩断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这个消息，比“异能锁”的出现更加震撼。
这意味着，那近千万的新增异人，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劣等品”的标签。
一个全新的，以血脉和天赋为基准的阶级，正在悄然形成。
“所以，我在此提议，安理会内部，以及各大传承门派的核心弟子，应立即停止，并永久禁止使用任何型号的G1试剂。”
这个提议被全票通过。
没有人是傻子。
“最后，关于‘异能锁’的强制佩戴期限……”
魏渊铭看向众人。
“经过委员会的初步商讨，我们建议，以两年为期。”
“两年内，所有登记在册的觉醒者必须佩戴‘异能锁’，并定期接受审查。两年后，根据其表现，决定是否为其解锁。”
“现在，开始投票。”
一道道光束亮起，绝大多数都选择了“同意”。
陆瑾看着那最终定格的投票结果，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
他仿佛已经看到，两年之后，当数百万被压抑、被歧视的觉醒者们，重新获得力量时，这个世界，将会迎来何等疯狂的反噬。
安理会这帮人，是在玩火。
而且是在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旁边，玩一场必定会失控的火。
他放下保温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乱点好。
越乱，才越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