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将初升的朝阳切割成冷硬的光块,投射在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顶级蓝山咖啡的醇香,却无法驱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陆沉舟端坐在宽大的总裁椅中,背脊挺直如松,仿佛昨夜那个在IcU门口失态的男人只是一个幻影。他身上的高定深灰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冷峻的面容也恢复了惯常的掌控一切的神情,只有眼底深处尚未完全褪去的血丝,泄露着一丝疲惫。
张霖垂手站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正以最精炼的语言汇报着彻夜调查的结果:
“……陆总,鑫源化工废料处理的原始签批文件找到了,是当时主管环保和供应链的刘副总签的字。但刘副总在集团业务调整前就已经退休,目前定居海外,联系不上。经办人孙强的社会关系正在深挖,暂时没有发现与张家或开曼群岛资金的直接关联。至于赵宏副总监的死因,法医初步判断是急性心梗,诱因可能是长期高压和心脏隐疾,没有发现明显外力或毒物痕迹,但……”
张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尸检报告里提到一个异常,赵宏心肌细胞中发现极微量的未知金属元素残留,成分正在分析,暂时无法确定来源和影响。另外,他办公室和家里的电子设备都经过了专业级的彻底清除,技术部复原失败。”
陆沉舟沉默地听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冰凉的金属笔身,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声响在极度安静的办公室里,如同敲打在人心上。
“未知金属元素?”陆沉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继续查,找最顶尖的实验室,我要知道那是什么,从哪里来。”
“是,陆总。”张霖立刻应下。
“孙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陆沉舟的目光锐利如刀,“他不可能凭空消失。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渠道,悬赏,黑市,不惜代价。我要知道,是谁在帮他消失。”
“明白!已经联系了几家可靠的私人安保公司和信息掮客。”
“李会计生前最后接触的那几批废料,”陆沉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存放过的仓库,经手过的所有人,运输路线,最终处理厂的接收记录……所有环节,重新梳理,交叉印证。我不信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已经在进行中,陆总。名单上涉及的七个仓库管理员、三名运输调度、两家处理厂的对接人,都安排了内务组和安保部的人分别接触询问。”
陆沉舟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摊开的、关于鑫源化工废料成分及潜在危害的初步评估报告上。报告里几个加粗的化学式和一个醒目的骷髅头标识,显得格外刺眼。他的指尖在那刺眼的标识上停顿了几秒,最终移开。
“通知公关部,”陆沉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以集团名义,向海城环保基金会捐赠两千万,专项用于城市工业污染治理和市民健康保障。同时,成立‘陆氏工业环境安全监察专项小组’,由我直接领导,彻查集团历史及现有所有涉及化工、能源板块的供应链环保合规问题,尤其是危废处置环节。结果对社会公开。”
张霖心中一震。两千万的捐赠是堵舆论的嘴,是姿态。而这个由陆沉舟亲任组长的专项小组,则是真正的雷霆手段!这是要将整个集团相关领域翻个底朝天,宁可自断臂膀,也要挖出所有隐患和蛀虫!这份魄力……张霖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安排下去!”
“还有,”陆沉舟的目光转向窗外,看着脚下开始苏醒的城市,“通知所有部门负责人,半小时后,顶层大会议室,紧急会议。”
“是!”
张霖迅速离开去安排。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沉舟一人。他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手指用力捏了捏眉心。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神经,让后背的伤口传来阵阵钝痛。但身体的疼痛,远不及那种线索再次中断、敌人依旧潜藏在暗处的烦躁和……无力感。
他需要做点什么。不仅仅是追查,更需要一种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去抵御那无孔不入、源自裂缝的威胁。为了集团,为了这座城市……也为了……
脑海中闪过姜眠在鑫旺工厂前冷静分析的样子,在医院里疲惫却坚持的样子,以及……她对自己那句“心思龌龊”的评价。那股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混合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担忧。
他重新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技术研发部负责人的号码。
***
半小时后,陆氏集团顶层大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两旁坐满了集团各部门的核心负责人,气氛肃穆凝重。所有人都知道鑫源废料事件的余波和赵宏的离奇死亡,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揣测。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陆沉舟迈步走了进来。强大的气场瞬间让所有窃窃私语消失,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他径直走到主位,没有立刻坐下,冷峻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和压力,让不少人手心冒汗。
“鑫源化工废料处理不当事件,以及由此暴露出的集团内部管理漏洞和腐败问题,是陆氏集团成立以来遭遇的最严重的信任危机和安全隐患。”陆沉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冰冷的穿透力,“这不仅是对集团声誉的毁灭性打击,更是对这座城市、对每一个市民健康的潜在威胁!是犯罪!”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与会者的心上。
“赵宏死了,孙强失踪,线索暂时中断。但这绝不代表结束!”陆沉舟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我已经成立‘工业环境安全监察专项小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将对集团所有历史及现有相关业务进行彻查!无论涉及到谁,无论职位多高,绝不姑息!相关结果,将定期向社会公开!”
这话一出,会议室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总裁亲自挂帅,公开彻查,这力度前所未有!这意味着,一场席卷整个陆氏相关领域的风暴即将来临!不少人脸色微变。
“危机公关和内部整肃是第一步。”陆沉舟话锋一转,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被动防御永远不够。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商业对手或者内部的蛀虫,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更隐晦的表达,“……还有某些难以预测的、可能对员工身心健康造成威胁的潜在因素。”
他朝站在一旁的张霖微微颔首。
张霖立刻上前,将手中一个精致的深蓝色丝绒盒子放在陆沉舟面前的桌面上。
陆沉舟亲手打开了盒子。
里面整齐地排列着数十枚……腕表?但又不是普通的腕表。它们造型简约流畅,金属表壳泛着冷冽的光泽,深蓝色的表盘深邃如夜空,表带是某种富有弹性的特殊材质。乍一看,像是高端智能手表。
“这是集团技术研发部联合顶尖材料实验室,紧急研发定制的‘员工健康安全监测腕表’。”陆沉舟拿起其中一枚,展示给众人看。他的手指修长,捏着那枚充满科技感的腕表,动作带着一种掌控精密仪器的优雅和笃定。
“它集成了目前最先进的生物传感器、环境监测模块和加密通讯单元。”陆沉舟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如同介绍一项突破性的科技产品,“主要功能包括:24小时实时监测佩戴者的核心生命体征——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体表温度;持续分析周围环境的空气质量,包括pm2.5、挥发性有机物(Vocs)以及……某些特殊辐射频段的微量波动;内置独立加密通讯芯片,在极端环境下(如信号屏蔽区域)仍可进行短距离应急呼救和定位;高强度表壳和表带,具备一定的抗冲击和电磁干扰能力。”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在腕表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凹槽上按了一下。表盘瞬间亮起,显示出清晰的心率、环境质量指数等数据流,科技感十足。
“未来一段时间,集团面临的环境压力和挑战可能加剧。”陆沉舟放下腕表,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怀和……强制,“保障每一位员工的身心健康和安全,是集团的首要责任,也是稳定运营的基石。因此,我决定,将此款安全监测腕表,作为集团福利,**强制配发**给所有总部及核心子公司员工!行政部负责登记发放,技术部负责后台数据监控和维护,安保部负责应急响应流程。佩戴情况纳入日常管理考核。”
强制配发!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随即响起压抑的议论声。福利?强制?监测生命体征和环境?还有“特殊辐射频段”?这听起来……太不寻常了!这真的是为了员工健康?还是某种……监控?
“陆总,”一位资深的运营总监忍不住开口,语气谨慎,“这个腕表的功能……似乎超出了常规健康监测的范围?尤其是环境辐射监测和独立通讯模块……员工们可能会有些疑虑……”
“疑虑?”陆沉舟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去,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比起可能存在的、未知的健康风险,这点‘疑虑’重要吗?研发这款腕表投入了集团最顶尖的资源,它的每一个功能模块,都是为了在最复杂、最不可预测的环境下,最大程度地保障佩戴者的安全!数据安全由集团最高级别的加密系统保障,只用于健康预警和紧急救援,不会用于任何其他目的!这是集团对员工生命的承诺!”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执行命令。散会。”
说完,陆沉舟不再看任何人,拿起桌上那枚展示用的腕表,转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留下满屋子面面相觑、心思各异的高管。
张霖立刻上前,指挥助手开始分发那些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同时强调着登记和佩戴要求。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拆盒子的声音和压低的议论。
“搞这么大阵仗……真的只是健康监测?”
“特殊辐射频段?听着有点玄乎啊……”
“强制佩戴……这感觉……”
“别瞎猜了,陆总都说了是福利,为了安全。戴就戴吧,看着挺高级的,估计不便宜。”
“也是,总比什么防护都没有强……”
***
陆氏集团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陆沉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他手里捏着那枚刚刚在会议上展示过的、科技感十足的深蓝色腕表。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车水马龙,但他的目光却没什么焦距,显得有些深沉。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不等回应,就被推开了。
姜眠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脸上带着她惯有的、混合着戏谑和不满的表情。她今天穿了件印着巨大卡通符咒的宽松t恤,配着破洞牛仔裤,与这间顶级奢华、冷硬风格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喂!资本家!”她几步走到陆沉舟巨大的办公桌前,双手往桌上一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那挺直的、透着冷漠和疏离的背影,“你搞什么飞机?强制员工戴‘狗圈’?还美其名曰‘健康安全福利’?”
陆沉舟缓缓转过身。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透进来,给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了一层冷硬的金边,脸上的表情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但那股迫人的气场丝毫未减。他平静地看着姜眠,眼神深邃,没有任何波澜。
“那是安全监测腕表。”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功能刚才的会议已经说明过了。为了员工的安全。”
“安全?”姜眠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一个还没拆封的腕表盒子,三两下拆开,拿出里面那枚冰冷的金属腕表,在手里掂了掂,又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表盘边缘和内侧。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心率血压监测?环境质量分析?独立通讯?”她抬起头,目光如炬地射向陆沉舟,嘴角勾起一抹洞察一切的冷笑,“陆沉舟,你骗鬼呢?这玩意儿里面嵌的微型符文矩阵,还有这表带夹层里掺的‘净光砂’粉末,你真当我看不出来?”
她用手指在腕表光滑的表壳侧面某个极其隐蔽的纹路上用力一抹,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晕一闪而逝!
“这东西,”姜眠将那枚腕表“啪”地一声拍在陆沉舟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斩钉截铁,“根本就是个简易的一次性‘护身符’!而且是专门针对阴性能量侵蚀和低等级精神污染的护身符!它的核心功能是预警和被动防御裂缝逸散出来的阴秽能量!跟你说的那些花里胡哨的高科技,有半毛钱关系?!”
陆沉舟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他没想到姜眠的眼力毒辣至此,瞬间就拆穿了他精心包装的科技外壳,直指核心。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姜眠,眼神深邃如寒潭。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目光无声的交锋。
“所以呢?”陆沉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它有效,不是吗?它能在我无法时刻掌控全局的情况下,给可能暴露在风险中的员工,提供一层最基本的防护。用他们能理解、能接受的方式。”
“用欺骗的方式?”姜眠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的目光,语气带着质问,“你问过他们愿不愿意接触这些东西吗?你问过他们需不需要这种‘保护’吗?陆沉舟,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做决定,把所有人都当成你棋盘上任你摆布的棋子!用你的‘大局观’和‘掌控欲’来包装一切!”
“包括你吗?”陆沉舟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低头,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姜眠,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昨晚在医院,在IcU门口拦住你,也是因为可笑的‘掌控欲’?”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还有某种被压抑的、翻涌的暗流。
姜眠被他突然的逼近和直白的质问弄得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倔强地忍住了。她仰着头,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但眼神深处,因为对方话语里提及的“IcU门口”,还是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波动和……心虚?那句“心思龌龊”似乎又在耳边回响。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陆沉舟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剑拔弩张的张力。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急促地敲响,随即被推开!
张霖脸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地闯了进来:“陆总!不好了!”
他的闯入瞬间打破了室内那几乎要凝固的、充满火药味和隐秘情绪的氛围。
陆沉舟和姜眠同时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陆沉舟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威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沉声问道:“什么事?”
张霖喘了口气,语速极快:“审计部那边刚刚紧急上报!在核查集团慈善基金会过往账目时,发现……发现您的一个私人海外信托账户,在去年下半年,分三次向一个……一个名为‘九幽文化研究促进会’的空壳组织,汇入了总计……总计一千八百万美元!”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数字,脸色发白:“而这个‘九幽文化研究促进会’……它最主要的资金流向,就是……就是已经破产的鑫旺符咒制造厂!以及……为那个失踪的孙强,提供过多次大额现金周转!”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陆沉舟耳边炸响!
他的私人账户?一千八百万美元?流向鑫旺工厂和孙强?
这不可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陆沉舟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变!他猛地看向张霖,眼神锐利如刀,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暴怒:“你说什么?!我的账户?!”
张霖被老板那恐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硬着头皮点头:“是……是的,陆总!审计部反复核对了账户信息和转账记录,确认……确认无误!签名和加密密钥都……都对得上!现在……现在审计部的负责人和几位董事,已经……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
陆沉舟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仿佛僵住了。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扫过办公桌上那枚被姜眠拍下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安全腕表”,又扫过站在一旁、同样因为这个爆炸性消息而震惊得瞪大眼睛的姜眠。
他的眼神深处,翻涌着滔天的巨浪——震惊、暴怒、被构陷的冰冷寒意,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棋局彻底失控的……危机感!
有人,不仅把手伸进了他的集团,伸进了他内部的核心,现在……竟然直接伸进了他陆沉舟最私密的个人金融领域!栽赃嫁祸!目标直指他本人!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张霖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陆沉舟的拳头在身侧缓缓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那震惊和暴怒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知道了。”他的声音异常平稳,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去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