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私立医院,顶层IcU。
空气里弥漫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沉舟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那枚被强行催动、几乎耗尽本源力量、甚至出现细微裂痕的祖传玉佩,已被医生小心翼翼地取下,放置在旁边一个铺着柔软丝绸的特制托盘里。玉佩的光芒彻底黯淡,如同蒙尘的玉石,只有偶尔极其微弱的一闪,证明着它与主人之间尚未完全断绝的联系。
各种最先进的监护仪器连接在他身上,屏幕上的数据曲线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濒临崩溃,却依旧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如同在走钢丝。体温:35.1c。心率:45次\/分。血氧饱和度:92%……每一项数据,都让守在旁边的专家团队眉头紧锁,气氛凝重。
张霖如同雕塑般站在病床尾端,双眼赤红,拳头死死攥着,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老板,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下水道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陆总举起玉佩时那决绝冰冷的眼神,玉佩爆发出如同太阳般炽烈霸道的白光,以及白光湮灭后,陆总咳血倒下、身体冰冷如铁的瞬间……
“老板……”张霖喉咙哽咽,几乎发不出声音。他从未见过陆沉舟如此脆弱,如此……接近死亡。哪怕之前被冥主投影重创,那股属于陆沉舟的、钢铁般的意志也从未消散。但此刻,他就像一盏耗尽了所有灯油的枯灯。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姜眠走了进来。她的状态同样糟糕到了极点,脚步虚浮,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脸色比陆沉舟好不了多少,灵力彻底枯竭的反噬和强行维持刘小石生机的心神消耗,让她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的目光落在病床上的陆沉舟身上,又扫过托盘里那枚黯淡的玉佩,瞳孔微微一缩,嘴角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病床另一边,伸出同样冰凉颤抖的手指,轻轻搭在陆沉舟冰冷的手腕上。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源自共生契约的联系,让她感知到了陆沉舟体内那如同荒漠般死寂的空虚和正在缓慢流逝的生机。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周凛快步走了进来,他同样一身疲惫,防护服上还沾着下水道的污渍,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特殊证物袋封装的东西。
那是一个……款式老旧、棕褐色皮质封面已经磨损起毛、边角甚至被某种液体浸泡过而发黑发硬的笔记本。笔记本不算厚,但拿在周凛手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陆总怎么样了?”周凛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张霖,目光却担忧地看向病床。
张霖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情况……很不好。生命力透支太严重,阳气几乎枯竭,全靠仪器和……那点玉佩的残存联系吊着。”
周凛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证物袋,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沉重和愤怒:“我们在清理下水道祭坛爆炸现场时,在一个被炸变形的、应该是孙强遗落的金属工具箱夹层里……找到了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破旧的笔记本上。
“这是……”张霖皱眉。
“是那个失踪的天庭特使的日记!”周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握着的是什么极度不祥之物,“看笔迹和残留的能量印记,应该就是他贴身记录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落在了孙强手里,还被藏得这么深!”
姜眠猛地抬起头,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日记?里面写了什么?”
周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陆沉舟,又看向张霖,眼神复杂而沉重:“里面的内容……事关重大!甚至可能……关系到陆总……”
张霖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看了一眼生命体征依旧危险的老板,咬了咬牙,沉声道:“周队,你说!无论是什么,现在都必须知道!”
周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证物袋,戴上手套,翻开了那本散发着陈旧和淡淡血腥味的日记。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特殊的、闪着微弱金光的墨水书写,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但大部分依旧可辨。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开始念诵日记里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
【天历 xxxx年 x月 x日】
【奉天庭监察殿密令,下界巡查“九幽裂缝”异常波动及人间信仰紊乱事宜。此次巡查,阻力重重。以司法天神麾下巡天御史‘玄玦’为首的部分激进派仙官,态度异常强硬,多次质疑监察殿过于保守,主张……‘主动净化’。】
【玄玦其人,出身古老仙族,与下界某些传承久远的玄门世家(疑似龙虎山张氏旁支)渊源极深,对凡人抱有根深蒂固的蔑视。其麾下纠集了一大批对现有天条不满、渴望‘重塑秩序’的少壮派仙官。】
【天历 xxxx年 x月 x日】
【追查裂缝能量异常增幅源头,线索指向人间海城。发现凡间企业‘安梦家居’及其背后控制势力,正在大规模滥用一种蕴含裂缝能量的特殊矿石(疑似上古‘噬魂矿’残骸),通过床垫、保健品等物,系统性放大、收集凡人负面情绪,尤其是恐惧与贪婪。】
【进一步追查发现,这些被收集放大的负面情绪能量,并未消散,而是通过某种未知秘术和凡间金融网络,被输送至……裂缝内部!疑似用于滋养某种存在,或加速裂缝的某种‘蜕变’?目的不明,但其心可诛!】
【天历 xxxx年 x月 x日】
【重大发现!追踪负面能量流向,意外捕捉到玄玦心腹与安梦幕后控制人(身份隐匿,疑为张家弃子)秘密联络的能量残留!他们提及……‘钥匙’、‘门’、以及……‘祭品’!】
【‘钥匙’疑似指代能稳定或彻底开启裂缝通道的特殊个体或物品。‘门’即裂缝本身。而‘祭品’……日记在这里笔迹明显颤抖模糊……】周凛的声音也顿了一下,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祭品’首选,竟是身负‘至阳玄魄体’、命格特殊、且与裂缝能量多次接触产生共鸣的……陆沉舟!】
“什么?!!”张霖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猛地看向病床上的陆沉舟!祭品?!老板竟然是那些疯子神仙选定的祭品?!
姜眠的身体也是猛地一颤,扶墙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
周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念下去,声音更加沉重:
【玄玦激进派计划:他们意图利用陆沉舟特殊的‘至阳玄魄体’作为最极品的‘祭品’,在其生命力最旺盛、阳气最鼎盛之时,通过某种邪恶仪式,将其连同被收集来的海量负面情绪能量,一同献祭给裂缝!】
【目的有二:其一,以极致阳气中和裂缝核心的极阴,制造前所未有的能量大爆炸,强行撕裂阴阳壁垒,让人间与九幽之地短暂贯通,实现他们所谓的‘净化’(实则为毁灭后重建其主导的秩序)。其二,借助爆炸瞬间产生的庞大能量潮汐,冲击现有天道规则,为他们‘重塑天条’创造契机!】
【天历 xxxx年 x月 x日】
【我之发现恐已暴露!玄玦派系开始清除知情者。我必须将此事即刻上报监察殿!但天廷通讯已被干扰……】
【最后记载:试图联系地府阎君,借道阴阳路返回天廷。约定地点……鑫源老厂区……】
【笔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字扭曲模糊,仿佛书写者遭到了极度惊吓或袭击。】
日记的内容念完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如同催命的钟摆,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霖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对方处心积虑要针对陆氏!针对老板!从鑫源老厂区的布置,到员工宿舍的鬼压床,再到绑架孤儿院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商业利益!而是为了一步步将老板逼入绝境,消耗他的力量,折磨他的心神,最终……在他最虚弱、最绝望、或者被逼到绝境不得不爆发所有潜能(如下水道摧毁祭坛)的那一刻——完成献祭!
那些金融市场上的做空攻击,那些针对陆氏的阴谋,甚至陈星那个被篡改的App引发的全球恐慌……都只是为了收集更多的“负面能量”,都是为了给这场终极献祭准备“柴薪”!
好狠毒的计划!好大的手笔!以人间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以一位身价万亿的商业巨擘为祭品!
姜眠的胸口剧烈起伏,枯竭的丹田深处,一股冰冷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愤怒和杀意,如同火山般疯狂积聚!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
病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陆沉舟,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骤然变成了一条疯狂的乱麻!血压数值断崖式下跌!血氧饱和度发出刺耳的红色警报!
“老板!!”张霖魂飞魄散,扑到床边!
“医生!医生!!”周凛对着门外大吼!
姜眠猛地抬头,目光却越过混乱的医护人员,死死盯住了病房窗外——
只见窗外原本刚刚放亮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被一层快速弥漫开来的、诡异的暗红色血云所笼罩!那血云翻滚着,凝聚着,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朝着医院的上空汇聚!
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和冰冷邪异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医院,笼罩了病床上生命垂危的陆沉舟!
血云之中,隐约可见一张模糊不清、由阴影和幽光组成的巨大面孔,正缓缓浮现!那双毫无感情、冰冷如同深渊的眸子,似乎穿透了病房的墙壁,精准地锁定了病床上那个被选定的“祭品”!
冥主的投影!再次降临!
而且,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凝实!更加……迫不急待!
“祂……来了……”姜眠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冰冷和决绝,“祂等不及了……要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强行收取‘祭品’!”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危机,以最直接、最恐怖的方式,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