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城西,废弃工业区。
夜色如墨,唯有大地那道狰狞的伤口——横亘数里的巨大裂缝,在散发着不祥的幽暗光芒。粘稠如实质的阴气如同黑色的雾霭,从裂缝深处不断蒸腾而上,将方圆数里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紫色。空气中弥漫着硫磺、臭氧和某种空间被强行撕裂的焦糊味,令人作呕。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嘶吼与哀嚎,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折磨着每一个靠近者的神经。
这里,已然是人间地狱的入口。
然而,就在这地狱入口的正上方,此刻却亮起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科技之光。
数十架隶属于陆氏集团和异管司的高功率探照灯,如同巨神的眼睛,将裂缝最宽、能量波动最剧烈的核心区域照得亮如白昼。更多的无人机如同蜂群般盘旋在低空,它们携带的高清摄像头和能量探测设备,将现场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丝能量波动,都实时传输出去。
裂缝边缘,一片相对平整的废墟被临时清理出来,铺设了复杂的线路和数个临时搭建的操作平台。陈星顶着一头更加凌乱的鸡窝头,双眼赤红如同疯兔,正对着几块闪烁着复杂数据和能量图谱的屏幕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指挥着技术人员进行最后的调试。他的“灵力电池”虽然爆炸了,但那次失败并非全无价值,至少为他提供了大量关于灵力与现代设备接口、能量稳定与失控阈值的宝贵数据。此刻,他正利用这些数据,结合陆氏最顶尖的工程团队,搭建一个临时的、旨在“稳定裂缝能量场”的巨型外部矩阵——虽然他知道,这玩意儿在真正的天地之威面前,可能连个屁都算不上,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也是个……障眼法。
真正的核心,不在这些冰冷的机器上。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裂缝边缘,那个孤绝的身影上。
陆沉舟。
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外面套着的深灰色开衫在猎猎阴风中拂动,勾勒出他消瘦却挺得笔直的脊梁。他的脸色在强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光里,但他站在那里,就如同定海神针,任凭脚下深渊咆哮,阴风蚀骨,自岿然不动。
他没有看那些忙碌的技术人员,也没有看天空中盘旋的无人机。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落在下方那翻滚着幽暗光芒、散发着吞噬一切气息的裂缝核心。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胸前那枚古朴的玉佩。玉佩不再散发温润白光,而是呈现出一种内敛的、仿佛在积蓄着某种惊天动地力量的暗沉光泽。他的左手,则稳稳地扶着一辆……随处可见的、甚至有些锈迹的……共享单车。
这是陈星在绝望中提出的、最后一个看似荒诞的提议——利用遍布城市的共享单车网络及其内置的微弱发电装置,结合他设计的某种“灵能谐振”符文贴片,试图构建一个覆盖范围极广的、弱耦合的“灵力共鸣网络”,为可能发生的能量冲击提供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缓冲”和“分流”。
没人指望这玩意儿真能起多大作用。这更像是一种象征,一种……将渺茫希望寄托于最平凡事物的,悲壮的行为艺术。
“全球直播信号……接通了吗?”陆沉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透过他领口的微型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临时指挥中心,也通过加密卫星信号,传向了世界各地那些有权接收到这个频道的人。
“接……接通了!陆总!”一名技术人员声音颤抖地回答,他看着主屏幕上分割出的数十个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机构的监控画面,手心全是冷汗。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透过屏幕,紧张地注视着这片东方国度边缘的死亡之地。有各国高层凝重的脸,有顶尖科学家难以置信的眼神,有隐藏在幕后的势力阴冷的目光,也有少数知晓内情的玄门中人复杂难明的叹息。
陆沉舟不再说话。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体内,沉入那枚与他性命交修的玉佩,沉入意识深处那枚刚刚凝聚不久的【阴阳轮转镇魂印】。
是时候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
瞳孔深处,暗金色的古老符文如同复活的火山,轰然爆发!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至阳本源与上古意志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苏醒,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阵,起!”
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天地律令!
嗡——!!!
他胸口的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不再是乳白色,而是化作了一道冲天而起的、纯粹由暗金色古老符文组成的洪流!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在空中急速穿梭、组合、衍化,瞬间勾勒出一个巨大无比、复杂到超越凡人理解极限的立体阵图——【九转重构阵图】的虚影!
阵图缓缓旋转,散发出镇压诸天、重构阴阳的无上伟力,缓缓向着下方的裂缝核心压去!
与此同时,陆沉舟脚下猛地一蹬!
那辆锈迹斑斑的共享单车,其脚踏板处被陈星贴上的、粗糙的“灵能谐振”符文贴片,瞬间亮起了微弱的、却顽强不息的光芒!这一点光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顺着城市地下无形的共享单车网络节点,荡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
也就在阵法启动、单车发电的同一瞬间——
异变陡生!
轰!!!!
一道粗壮无比、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邪能光柱,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裂缝斜侧方、一处伪装成废弃管道的掩体后爆射而出!目标直指正在全力维持阵法的陆沉舟后心!
是陷阱!
对方早就埋伏在了这里!只等陆沉舟全力施为、无法分心的这一刻,发动致命一击!
“老板小心!!”张霖在指挥中心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陈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全球所有观看直播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沉舟仿佛背后长眼,在那邪能光柱及体的前一刻,扶着单车的左手猛地向旁边一带!
吱嘎——!
共享单车被他强行挪动了半尺,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噗嗤!
暗红邪能光柱没能击中陆沉舟后心,却狠狠打在了那辆共享单车的后轮上!
蕴含着恐怖侵蚀力量的邪能瞬间爆发!
共享单车连零点一秒都没能支撑住,便在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中,化为无数燃烧着暗红火焰的金属碎片,四下飞溅!
爆炸的冲击波将陆沉舟也掀得一个踉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维持阵法的动作也为之一滞!
而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阵法运转出现微小凝滞的刹那——
陆沉舟眼中,却猛地爆发出了一抹洞悉一切、甚至带着一丝……计划得逞般的冰冷锐光!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对方潜伏的力量!
阵法运转中,那因为外力干扰而必然出现的、稍纵即逝的……能量“缝隙”!
他没有去管身后的偷袭者,甚至没有去管嘴角的血迹。
他的全部心神,借着那爆炸冲击和阵法凝滞带来的、对自身力量掌控的短暂“松动”,如同最精密的刺客,抓住了那亿万分之一的契机,悍然引动了被他暂时“屏蔽”和“改造”的——【天命护佑】印记!
不过,不是用来逃跑。
而是……反向激活!强行扭曲其空间坐标指向!将其与正在运转的【九转重构阵图】进行……强制链接!
他要利用这个天庭留下的“陷阱”,这个本应将他随机放逐的坐标,作为一根“钉子”,一枚“楔子”,强行打入裂缝的核心规则之中!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甚至……借力打力!
“就是现在!”
他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能量波动都要诡异、都要混乱的空间扭曲之力,以陆沉舟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他胸口玉佩的光芒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暗金色与乳白色疯狂交织闪烁!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寸寸龟裂,空间仿佛变成了被打碎的镜子,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
【天命护佑】印记被强行激活、扭曲后产生的不可控空间乱流,与【九转重构阵图】镇压、重构的力量,以及裂缝本身狂暴的阴性能量,三者在他身上形成了极其危险的能量风暴!
他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能量熔炉!
“他……他在干什么?!”
“能量读数失控了!”
“快中断直播!这太危险了!”全球各地的监控中心里,惊呼声此起彼伏。
而一直通过共生契约、如同局外人般“旁观”着这一切的姜眠,在那共享单车爆炸、陆沉舟强行扭曲空间印记的瞬间,她那微弱到极致的魂火,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看”到了!
看到了陆沉舟那疯狂而大胆的计划!
看到了那稍纵即逝的、通往“平衡”与“生路”的……唯一裂缝!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力量,顺着契约的通道,传递过去一道微弱却无比精准的、关于能量引导与阴阳平衡的……核心频率!
如同在狂风暴雨的黑暗大洋中,点亮了一座指引归途的灯塔!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接收到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强行稳住体内狂暴混乱、几近崩溃的能量,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幻印诀,引导着那失控的空间之力和阵法之力,向着姜眠指引的那个“平衡点”,狠狠撞去!
如同将烧红的铁水,灌入预设的模具!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所有的镜头!无论是现场的探照灯,还是无人机的摄像头,都在这一刻彻底白屏!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临时搭建的操作平台如同玩具般被撕碎、掀飞!陈星和他的屏幕被狠狠拍在身后的废墟断墙上!
裂缝边缘,烟尘弥漫,光芒乱闪,一片混沌!
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陆沉舟是生是死。
没有人知道那裂缝……是否被成功封印。
全球的直播信号,在最后那声巨响和刺目白光中,戛然而止。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屏幕前无数张惊骇欲绝、茫然无措的脸。
废墟之中,烟尘缓缓沉降。
隐约可见,裂缝核心处,那原本剧烈翻滚、喷薄着幽暗光芒的裂口,似乎……缩小了一丝?又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而在那烟尘的最中心,似乎有一个身影,依旧顽强地……站立着。
只是,他的身影,在弥漫的尘埃和残余的能量乱流中,显得如此模糊,如此……不真实。
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