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黑暗是绝对的，浓稠得如同实质，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声音，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门外虫群永不疲倦的撞击刮擦声，如同背景噪音般提醒着他们危险的近在咫尺。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机油味、绝缘材料老化的酸味，还有一种独特的、属于精密电子设备静置多年后产生的金属尘埃气息。
铁匠撕下衣袖，草草包扎住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一声不吭。夜莺摸索着从背包里找出最后一根冷光棒，用力掰亮。幽蓝色的光芒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映照出他们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方形空间，像是一个缓冲间或安检口。对面还有一扇内门，同样是合金材质，但看起来不如外门厚重。墙壁上是早已熄灭的显示屏和各种不明用途的接口。地上散落着一些文件纸张，大多已经脆化。
“先检查伤势。”夜莺凑近铁匠，借助冷光检查他的伤口。异虫的尖足带有腐蚀性，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黑溃烂。她拿出木语者给的草药，碾碎后敷在伤口上，草药带来的清凉感让铁匠紧绷的肌肉稍微松弛。
“死不了。”铁匠声音沙哑，“先想办法进去。”他指了指内门。
内门没有复杂的锁具，只有一个手动旋转阀盘。这次顺利很多，铁匠用力转动阀盘，伴随着漏气般的嘶嘶声，内门向一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宏大的圆形大厅，规模远超想象。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树根般盘绕延伸的金属结构，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指示灯和数据接口，虽然大部分已经熄灭，但仍有少数几个节点散发着幽蓝或暗红色的微光，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无数粗大的线缆如同血管神经般从中央结构延伸出去，连接着四周墙壁上层层叠叠的服务器机柜，这些机柜如同沉默的墓碑，一直延伸到目光难以企及的黑暗高处。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声，那是残留的能量在古老回路中流淌的证明。
这里就是北极光计划的备用数据枢纽！旧纪元知识的坟墓！
夜莺的心脏狂跳起来。密钥碎片可能就在这里面的某个存储单元中！
但如何从这浩瀚如烟海的数据废墟中找到那特定的信息？这里的终端大多已经断电损坏，即使有能源，也需要极高的权限和专业知识才能访问。
她走到最近的一个控制台前，拭去厚厚的灰尘，屏幕漆黑，键盘也已失效。绝望感再次袭来。找到了宝库，却没有钥匙。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战术平板，那个屏幕碎裂、早已被判定“死亡”的设备，突然又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这一次，震动非常短暂，更像是一次……**抽搐**。
夜莺下意识地点亮平板（虽然屏幕不亮，但电源键还有反应）。奇迹般地，屏幕竟然闪烁了几下，显现出扭曲破碎、但依稀可辨的图像——那是一个极其简化的、不断刷新的数据流界面！平板的无线接收模块，似乎捕捉到了数据枢纽内部某个仍在低功耗运行的、无线广播式的状态日志信号！
这信号极其微弱，内容杂乱无章，大多是系统自检错误代码和环境参数。但夜莺敏锐地发现，在杂乱的数据中，偶尔会闪过一行特殊的标记：【**Archives - omega clearance - project prometheus - backup Sigma**】
普罗米修斯计划！欧米伽权限！西格玛备份！
这会不会就是密钥碎片存放的档案标识？
她试图让平板解析信号源的位置，但设备功能残缺，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方向——指向圆形大厅深处，那个巨大中央结构的下方某个位置。
“在那边！”夜莺指着一个被大量线缆和冷却管道遮挡的、向下延伸的金属楼梯。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如同丛林般的机柜阵列，来到楼梯口。楼梯通向下方更深的黑暗，下面似乎是一个维护层或核心档案库。
就在他们准备下行时，夜莺平板上那微弱的数据流突然中断了！紧接着，整个数据枢纽内部残留的嗡鸣声也骤然停止！那几个还在闪烁的指示灯瞬间熄灭！
彻底的死寂降临。连门外虫群的噪音似乎也变小了。
“能源……彻底耗尽了？”铁匠警惕地举起匕首。
不，不是耗尽。夜莺感觉到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一种冰冷的、非生物的意志，扫过了这个空间。是数据枢纽本身的安防AI？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被他们的闯入激活了？
突然，大厅中央那巨大的金属结构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如同齿轮啮合又像是什么东西苏醒的摩擦声。一道惨白色的光束，从结构顶端的一个球形装置中射出，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大厅，最终定格在了夜莺和铁匠身上！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大厅中回荡，带着某种古老的、程式化的威严：
【检测到未授权入侵……生命体征确认……】
【欧米伽关联信号消失……威胁等级评估……】
【启动最终防卫协议：记忆清除与物理净化。】
物理净化？！夜莺和铁匠脸色大变！
只见四周墙壁上的几个服务器机柜突然打开，伸出数支带着注射针头和激光发射器的机械臂，缓缓地、无情地向他们逼近！同时，天花板上开始弥漫一种淡绿色的、带着甜腥味的气体！
这根本不是数据库，这是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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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在灵栖谷核心，林风的意识猛地一阵剧烈震荡！
他一直在分神关注着夜莺这边的进展，当数据枢纽的最终防卫协议被激活时，他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强大的、充满敌意的能量场在那里成型！那股能量场带着旧纪元最高安防系统的冷酷特性，绝非夜莺和铁匠能够抗衡！
他必须干预！立刻！
他尝试像之前引导能量、激活面板那样，将自己的意识凝聚成更强大的力量，去干扰那些机械臂，或者中和毒气。但这一次，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数据枢纽所在的深层地下，本身就有极强的能量屏蔽。更重要的是，那个苏醒的安防系统，其能量结构严密而排外，如同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林风的意识冲击上去，如同海浪拍击礁石，不仅难以撼动，反而被那系统自带的逻辑反噬震得意识发晕！
【不行！力量不够！】灰鼠的意念传来焦急的警告，【强行冲击会损伤我们！】
林风能“看到”夜莺和铁匠在机械臂和毒气的逼迫下节节后退，已经退到了楼梯边缘，退无可退！铁匠用匕首割开一支机械臂，溅起一串火花，但更多的机械臂围拢过来。夜莺试图用冷光棒干扰传感器的视线，效果甚微。
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淹没了他。作为星尘守望者，他能引导季风，能安抚地脉，却无法在关键时刻，从一台疯狂的机器手中救下两个具体的人？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能量反噬都更让他痛苦。他想起自己还是林风时，那句未能完全兑现的“我会保护你”的承诺。
不！绝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不再试图去直接对抗那个坚固的系统，而是转变思路。他将意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探向那弥漫的毒气，分析其化学构成；探向机械臂的控制线路，寻找其能量传输的节点。
他无法破坏，但他可以尝试……**误导**。
他将一股极其微弱的、模拟系统“安全”确认信号的意念波动，注入毒气释放装置的一个传感器回路。同时，将另一股代表“目标已失活”的错误信息，导向一支离铁匠最近的机械臂的控制单元。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精度，如同在奔腾的江河中，精准地改变两滴水的流向。
成功了百分之一秒！
毒气释放骤然停顿了一下！那只机械臂的动作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僵直！
就是这瞬间的机会！
铁匠抓住了那支机械臂的僵肢，猛地将其撞开一个缺口！夜莺也反应过来，拉着铁匠，不顾一切地冲下了通往更深处的金属楼梯！
防卫系统的逻辑似乎出现了瞬间的混乱，机械臂和毒气都停滞了短短一瞬，才重新锁定目标，但两人已经消失在了楼梯下的黑暗中。
林风感到一阵几乎让他意识溃散的虚弱感。刚才那看似微小的干预，消耗了他巨大的心力。
【他们……暂时安全了……】灰鼠的意念带着后怕。
但楼梯下方是什么？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境？
林风的意识无法穿透那更深层的屏蔽，他只能如同一个被困在岸上的人，焦急地等待着溺水者的消息。
数据深渊的第一道关卡，以惨痛的代价勉强渡过。
而星尘守望者的力量界限，也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