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查理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夜莺勉强维持的镇定。真正的危机不是黑隼的贪婪，而是那些即将到来的、识货的“商人”。五天，她只有五天时间。
接下来的两天，夜莺白天在老查理的巴士工坊里沉默地工作。她分拣零件、清理积尘的仪器、甚至协助老查理进行一些简单的线路焊接。她的灵巧和专注赢得了老查理更多言语之外的认可——他偶尔会指点她一两句旧世界设备的原理，或是让她接触一些更精密的部件。
夜晚，她则回到那间冰冷的棚屋，在小钉子偷偷送来的少量食物支持下，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体力，并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夺回平板的计划。黑隼的房子结构、铁箱子的位置、守卫的巡逻规律……小钉子零碎的信息和她自己暗中观察的细节逐渐拼凑成一张模糊的蓝图。
风险极高。黑隼的住处守卫森严，她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天下午，机会似乎以一种意外的方式露出了缝隙。
当时夜莺正在清理一批从某个旧世界研究所废墟中挖出来的传感器模块。这些模块大多已经完全损坏，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锈迹。当她用软布和特制的清洁剂小心擦拭其中一个巴掌大小、带有玻璃视窗的方形模块时，她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
嗡——
一声轻微的震动从模块内部传来，视窗突然亮起，投射出一片模糊、闪烁的全息影像！影像中是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的年轻男子，他正对着镜头快速说着什么，背景是布满仪器的实验室。
“……重复，第七次神经桥接实验失败，受试者出现不可逆的排异反应……赛勒斯博士的‘意识上传’理论存在根本性缺陷，生物电信号无法完美转换为数字编码，强行融合只会导致……”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模块过热，冒出一缕青烟，彻底黯淡下去。
夜莺的心脏狂跳起来。赛勒斯博士！意识上传！这直接印证了腐巢之心的起源，也揭示了普罗米修斯计划更深层的疯狂！
“你看到了什么？”老查理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报废的模块，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夜莺犹豫了一下，知道隐瞒已无意义，低声道：“一个研究人员，在说……实验失败，意识上传存在缺陷。”
老查理沉默了片刻，走上前，拿起那个烧毁的模块，手指摩挲着其边缘，仿佛在抚摸一段尘封的历史。“‘回声’模块，旧世界用于记录关键实验过程的黑匣子之一……看来，你从北边带回来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接近核心。”
他抬起头，直视夜莺：“那不是简单的定位仪，对吧？那里面……有‘钥匙’的碎片？还是……别的什么？”
夜莺与他对视，衡量着风险。老查理展现出的对旧世界科技的了解远超常人，他对北极光计划和赛勒斯博士似乎也有所知晓。他是敌是友？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碎片，”她最终选择了部分坦白，紧紧盯着对方的反应，“但也……不仅仅是。”
她将平板（或者说里面的数据）定义为“碎片”，但没有提及赛勒斯博士的警告，也没有说碎片不完整。
老查理的眼神波动了一下，有渴望，有震惊，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明显的贪婪。他放下模块，走到巴士车厢唯一的窗户前，望着外面被夕阳染成锈红色的堆积场。
“北极光……普罗米修斯……”他喃喃自语，“那些自以为是的疯子，以为能触碰神的领域，结果只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夜莺，“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商人’会对这东西感兴趣吗？”
夜莺摇头。
“因为传说中，完整的‘钥匙’不仅能打开北极光的主数据库，还可能指向‘方舟’——旧世界精英们为自己准备的、真正的避难所，据说里面保存着未被污染的生物样本、完整的科技树，甚至是……一个可居住的生态穹顶的坐标。”
方舟？夜莺心中巨震。这比她已知的目标更加宏大，也更加……诱人。也难怪会引来各方势力的觊觎。
“黑隼不知道这些，”老查理继续说，“他只知道那东西可能值钱。但‘商人’背后的势力不同，他们寻找‘钥匙’很久了。如果被他们得到你手里的碎片……”他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我必须在他们来之前拿回它。”夜莺坚定地说。
老查理沉吟良久，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黑隼屋子的安保系统，大部分是我维护的。那个铁箱子用的是一种老式的机械密码锁，结合了生物识别残留……很麻烦，但不是没有办法。”
夜莺的心提了起来。
“我可以给你制造一个机会，一个很小的窗口。”老查理的声音压得更低，“明晚，黑隼会和他的几个头目在镇子西边的酒棚‘结算’，那是他防备相对松懈的时候。我可以让东边围墙的几盏探照灯‘恰好’短路几分钟，吸引一部分守卫的注意力。但怎么进去，怎么开锁，拿到东西后怎么离开锈链镇，要靠你自己。”
“为什么帮我？”夜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在废土，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老查理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追忆：“很多年前，我有一个搭档……他也是个探迹客，或者说，曾经是。他痴迷于寻找旧世界的真相，最后去了北边，再也没回来。他相信那里藏着改变一切的答案，而不是又一个毁灭的循环。”他看着夜莺，眼神复杂，“你带着从北边回来的东西，也许……能证明他追寻的东西，并非完全虚妄。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也不希望‘钥匙’落在那些‘商人’手里，那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理由足够充分，也带着废土特有的无奈和执念。夜莺选择暂时相信他。
“我需要工具，”她说，“开锁的工具，还有地图，以及……如果可能，一点防身的东西。”
老查理点了点头：“明天傍晚，你来的时候，我会准备好。”
计划初步拟定。夜莺感到一丝希望，但更多的是沉重的压力。明晚的行动，将决定她的命运，也可能影响更大范围的未来。
——
灵栖谷核心。
林风的意识依旧虚弱，但经过几天的温养，那种破碎感减轻了一些。他重新建立起对自身存在范围的清晰感知，但更远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模糊的噪音。
然而，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波动——来自北方，来自夜莺的方向！那波动中夹杂着一段强烈的情感冲击：震惊、恍然，以及一种触及核心秘密的悸动。
【她……接触到了什么……与那‘碎片’同源的东西……】林风将自己的感知传递给灰鼠。
灰鼠的意念带着担忧：【她的处境……更复杂了。周围的‘弦’绷得很紧，有很多……交织的意图，像一张网。】
林风尝试着，将一股极其微弱的、代表着“警惕”与“支持”的意念，向着北方那模糊的方位送去。他无法传递具体信息，只能送去一种情绪的底色。他不知道这能否被夜莺接收到，但这已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他只能等待，并在等待中，继续修复自身，积蓄着或许在未来某刻能够再次干预现实的力量。
夜幕降临，锈链镇在星光和零星灯火下沉睡，而暗流已在看不见的地方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