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城堡西侧，环绕着魁地奇球场边缘，有一片宽阔的、被精心修剪过的缓坡草地，这就是飞行课的场地。深秋的风已带上凛冽的寒意，从禁林方向呼啸而来，卷起枯黄的草屑和尘土，刮得人脸颊生疼。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偶尔漏下几缕稀薄无力的阳光，很快又被翻滚的阴云吞噬。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泥土气息和远处黑湖飘来的水腥味。
霍琦女士像一尊饱经风霜的青铜雕像，站在草地中央。她灰白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锐利的黄眼睛如同鹰隼，扫视着面前排成两列、略显瑟缩的新生。她穿着干练的棕色皮外套，声音洪亮得能穿透风声：
“伸出你们的右手，放在扫帚上方，然后清晰、坚定地喊：‘起来！’（Up！）”
几十把学校提供的、型号混杂（大多是老旧的彗星260和几把勉强能用的横扫五星）、枝杈横生、磨损严重的扫帚杂乱地躺在草地上，如同被遗弃的枯骨。
“起来！”此起彼伏、或高亢或迟疑的喊声在风中响起。
哗啦、啪嗒、沉闷的滚动声……回应寥寥。只有零星几把扫帚懒洋洋地、不情不愿地跳起，歪歪扭扭地悬停在主人腰际的高度，仿佛随时会掉下去。大多数扫帚只是在地上打了个滚，或者干脆纹丝不动。
詹姆·波特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亢奋和不容置疑的自信：“起来！”
他面前那把伤痕累累的横扫五星猛地一跳，带着破风声，精准而有力地撞入他的掌心！动作干净利落，引得旁边几个格兰芬多新生发出羡慕的低呼。詹姆得意地咧嘴一笑，熟练地在手里掂了掂扫帚，挑衅似的瞥了一眼斯莱特林的方向。
小天狼星·布莱克紧随其后：“起来！”他面前那把彗星260同样应声入手，动作虽不如詹姆那般迅猛，却也带着一种随性的潇洒。他灰蓝色的眼睛扫过草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傲气，最后落在艾德里安身上，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恶意的弧度。
莉莉·伊万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坚定”：“起来！”她面前那把扫帚挣扎着抖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无力地躺回了草地。莉莉的脸颊微微泛红，翠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但她咬咬牙，再次集中精神：“起来！”这次，扫帚总算慢吞吞地、摇摇晃晃地升到了她膝盖的高度。
斯莱特林这边，西弗勒斯·斯内普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才用一种干涩、缺乏力量感的声音念道：“起来。”他面前那把最破旧、枝杈最多的彗星260象征性地弹跳了一下，又落回地上。斯内普的嘴唇抿得更紧了，眼中阴郁更浓。
而艾德里安·莱斯特兰奇，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面前那把同样老旧、甚至手柄处还有明显裂痕的横扫五星。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迫不及待地喊出声，甚至没有立刻伸出手。冷银灰色的眼眸在扫帚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评估一件古董的材质和结构。风掀起他深黑色校袍的下摆，猎猎作响，他却站得如古堡的石柱般沉稳。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悬停在扫帚上方约一掌的距离。没有多余的蓄力动作，没有刻意的深呼吸，甚至连嘴唇的弧度都未曾改变。一个清晰、平稳、却带着奇异穿透力和绝对掌控意味的音节，如同冰珠坠地，清晰地响起：
“**起来。**”（Up.）
不是喊叫，是命令。
“嗖——！”
破空声尖锐得刺耳！那把老旧沉重的横扫五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从地上拽起，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狂暴地向上蹿升！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在它冲入艾德里安早已等在那里的、稳定张开的掌心时，发出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惊的“啪”响！
艾德里安的手臂甚至没有因为冲击产生丝毫晃动。他稳稳地握住了扫帚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姿态依旧从容。那柄饱经风霜的扫帚在他手中驯服下来，之前所有的不甘和狂躁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垂眸，目光平静地扫过扫帚柄上那道深深的裂痕，仿佛只是确认一件工具的状态。
整个过程不过一秒多钟。没有花哨的喊叫，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那声平静的命令，和随之而来的、带着绝对压制力的结果。
风似乎在这一刻都凝滞了半秒。周围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暴力的“召唤”所吸引，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詹姆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小天狼星扬起的嘴角也凝固了，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莉莉微微张着嘴，翠绿的眼睛里满是震撼。连霍琦女士锐利的黄眼睛都闪过一丝讶异，她见过太多天赋异禀的学生，但这种对“召唤”咒语近乎本能的、带着原始力量感的掌控，实属罕见。斯内普阴鸷的目光在艾德里安和他手中那把瞬间臣服的扫帚之间游移，蜡黄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紧握着自己那把依旧死气沉沉的扫帚柄的手指，泄露了一丝不甘。
“很好！”霍琦女士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职业性的赞许，但目光在艾德里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莱斯特兰奇先生展示了‘坚定’的含义！其他人，继续！声音要充满力量，意志要集中！扫帚必须感受到你们的决心！”
练习继续，但气氛已然不同。艾德里安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标杆，立在那里。大多数学生的尝试依旧笨拙、滑稽，扫帚在地上翻滚、跳跃，就是不肯乖乖听话。詹姆和小天狼星虽然成功召唤，但看着手中相对“温顺”的扫帚，再看看艾德里安手中那把仿佛被强行注入活力、带着一丝桀骜余韵的老旧横扫五星，心底那点优越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隐隐压制的憋闷。
“现在，握紧扫帚柄，像我这样跨坐上去！”霍琦女士利落地跨上自己的扫帚，动作流畅如一体，“保持平衡，重心压低，双脚蹬地——动作要轻！感受扫帚的浮力！”
草地上响起一片笨拙的蹬踏声和轻微的惊呼。不断有人因为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在草地上，沾了一身的草屑和泥土。詹姆和小天狼星轻松地悬浮起来，离地一英尺左右，轻松地控制着方向，甚至开始尝试小幅度的前后移动，引来周围羡慕的目光。
莉莉小心翼翼地跨上去，身体绷得紧紧的，尝试着轻轻蹬地。扫帚猛地向上蹿了一下，吓得她低呼一声，双手死死抓住扫帚柄，指节发白，才勉强稳住，离地只有几英寸，身体却摇摇晃晃。
斯内普的扫帚在他蹬地后，只象征性地抬了一下头，又重重落回地面，溅起一小片草皮。他阴沉的脸上几乎要滴出水来。
艾德里安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他跨坐上扫帚的动作，如同骑士跨上战马，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优雅和力量感。没有试探，没有小心翼翼。他双脚在泥泞的草地上轻轻一点——动作轻得如同拂去灰尘。
“嗡……”
一声低沉而稳定的嗡鸣从扫帚柄传来。那把老旧沉重的横扫五星，仿佛被唤醒了沉睡的巨龙之魂，没有丝毫颠簸，没有一丝摇晃，极其平稳、匀速地垂直升起！一英尺、两英尺、三英尺……直到稳稳地悬停在离地五英尺的高度，如同被无形的支架固定在空气中。
艾德里安端坐其上，深黑色的校袍下摆在寒风中纹丝不动，仿佛那不是柔软的布料，而是凝固的钢铁。他的脊背挺直，没有因为悬浮而有丝毫的僵硬或紧张。他单手握着扫帚柄，姿态放松而自然，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冷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俯瞰着下方草地上如同初生幼鸟般笨拙扑腾的同学们，那目光里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纯粹的观察。风在他身边呼啸而过，卷起枯叶和尘土，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仿佛他天生就该悬浮于这片喧嚣之上。
“梅林的胡子……”一个赫奇帕奇新生仰着头，喃喃自语。
“他是怎么做到的？那把破扫帚在他手里像新的一样！”另一个拉文克劳学生低声惊呼。
霍琦女士仰头看着悬停在空中的艾德里安，黄眼睛里的惊讶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完美的悬浮控制，莱斯特兰奇先生！重心、平衡、与扫帚的沟通都无可挑剔！斯莱特林加五分！”她洪亮的声音在风中传开，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詹姆和小天狼星悬浮在较低的高度，看着上方那个如同定在空中的身影，脸色都有些难看。詹姆尝试着让自己的扫帚也悬停得更高更稳，但扫帚明显带着不情愿的晃动。小天狼星则烦躁地驱动扫帚在空中划着不规则的圈，试图引起注意，却只显得更加心浮气躁。莉莉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摇摇晃晃的扫帚，目光复杂地瞥了一眼空中那个纹丝不动的身影，一丝挫败感悄然爬上心头。
“好了，能稳定悬浮的同学，尝试缓慢的前后移动！记住，用膝盖和身体重心的微妙变化来引导方向，而不是粗暴地扭转扫帚柄！”霍琦女士开始指导下一步。
草地上再次陷入混乱。悬浮起来的十几名学生开始像喝醉酒的蜜蜂一样，在空中歪歪扭扭地移动，相互碰撞，惊叫声和尴尬的笑声此起彼伏。詹姆和小天狼星凭借天赋和之前的经验，很快掌握了要领，开始在空中进行相对流畅的八字形穿梭，故意从其他笨拙的同学身边高速掠过，带起的气流引得一阵惊呼和怒骂。
“嘿！看着点，波特！”一个被撞得差点掉下去的拉文克劳女生喊道。
“抱歉抱歉！”詹姆大笑着，一个急转又冲向另一个方向。
小天狼星则故意降低高度，贴着草地快速滑行，卷起的草屑和尘土扑了旁边几个还没悬浮起来的学生一脸，惹来一片抱怨。
莉莉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尝试移动。她的扫帚像一匹不听话的小马驹，时而猛地前冲，时而又停滞不前，让她手忙脚乱，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努力集中精神，模仿着霍琦女士说的重心转移，但效果甚微。
艾德里安依旧悬停在五英尺的空中，仿佛下方的混乱与他无关。他没有像詹姆和小天狼星那样炫耀技术，只是极其缓慢、平稳地沿着一条无形的直线向前移动了大约十英尺，然后同样平稳地倒退了回来，动作精准得如同用尺子丈量过。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草地的众生相，如同神明俯瞰凡尘。只有当詹姆和小天狼星那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高速掠过的气流扰动了他袍角时，他冷银灰色的眼眸深处，才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寒潭微澜般的厌烦。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斯内普经过数次尝试，他那把顽固的扫帚终于极不情愿地、剧烈摇晃着将他带离了地面，离地大约一英尺。他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只有全神贯注的紧张，双手死死抓着扫帚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尝试着控制方向，扫帚却像一尾离水的鱼，猛烈地左右扭动。
詹姆·波特刚刚完成了一个高速俯冲拉升，正沉浸在速度和掌控的快感中，肾上腺素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他眼角瞥见斯内普那笨拙扭动的身影就在自己侧前方不远处的低空，一个恶作剧的念头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猛地一压扫帚柄，横扫七星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对准斯内普的方向，故意以一个极其贴近、极具压迫感的角度，高速斜冲而下！
“波特！小心！”霍琦女士的警告声被风声和喧嚣淹没。
詹姆的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他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斯内普，贴着对方头皮飞过，享受一下对方惊恐的表情。然而，高速带起的猛烈气流，加上斯内普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
“啊！”斯内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他本就剧烈摇晃的扫帚被詹姆带起的狂暴气流猛地掀翻！他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一样，从不到两英尺的高度，被狠狠甩飞出去！
“噗通！”
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骨骼与坚硬地面撞击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斯内普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摔在冰冷的草地上，身体蜷缩起来，左手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压在身下，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痛苦地倒吸着冷气，却发不出完整的痛呼，只有压抑的、嘶嘶的抽气声。他那把破旧的彗星260扫帚歪倒在几步外，还在徒劳地空转着尾枝。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
“西弗勒斯！”莉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顾不上自己的扫帚还悬在半空，手一松直接从几英寸的高度跳了下来，踉跄着冲向斯内普。
“梅林啊！”霍琦女士脸色大变，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事故地点。
詹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严重后果吓懵了，他猛地刹住扫帚，悬浮在不远处的空中，脸色煞白，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蜷缩呻吟的斯内普。小天狼星也立刻飞了过来，落在詹姆旁边，灰蓝色的眼睛里也满是惊愕，但随即被一种“麻烦大了”的懊恼取代。
草地上一片哗然。学生们纷纷降落或停止尝试，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和议论。
莉莉跪在斯内普身边，想碰他又不敢碰，翠绿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西弗勒斯！你怎么样？哪里疼？”她愤怒地抬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翡翠，狠狠刺向空中的詹姆：“波特！你这个混蛋！”
霍琦女士已经赶到，她蹲下身，魔杖迅速在斯内普身上点过，检查伤势。“左小臂桡骨断裂，可能伴有肩部挫伤。”她快速判断，声音凝重，“庞弗雷夫人！我们需要担架！”她朝城堡方向发射了一道红色的紧急信号。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艾德里安依旧悬停在五英尺的高度，如同风暴中心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他冷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下方痛苦蜷缩的斯内普，扫过惊慌失措的詹姆和懊恼的小天狼星，最后，落在了跪在斯内普身边、红发凌乱、眼中含泪、充满了愤怒、无助和一种强烈保护欲的莉莉·伊万斯身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冰冷的洞悉。他看到了莉莉眼中对朋友的担忧，也看到了那担忧背后，更加汹涌的、对詹姆和小天狼星鲁莽行为的愤怒，以及一种……试图用自身力量去对抗不公、去保护弱者的、近乎悲壮的“圣母心”。
艾德里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头。又是这种泛滥的、自我感动式的情绪。毫无意义，且……令人厌烦。
霍琦女士忙着处理斯内普的伤势，无暇他顾。莉莉的注意力也全在斯内普身上。詹姆和小天狼星尴尬又懊恼地悬浮在低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片混乱的间隙，艾德里安动了。他没有降落，而是驱动扫帚，极其平稳、缓慢地降到了莉莉身边，离地约两英尺的高度悬浮着。深黑色的校袍下摆几乎垂到草地。他没有看地上痛苦的斯内普，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落在莉莉那张写满焦急和愤怒的脸上。
“伊万斯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和斯内普压抑的呻吟，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莉莉猛地抬头，红发沾着草屑，翠绿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带着茫然和戒备看向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姿态如同审判者。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地上蜷缩的斯内普，又缓缓移回莉莉脸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种对眼前这场“闹剧”的无声标注。
“愤怒，”艾德里安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朗读课本，“是一种低效且极具破坏性的情绪。尤其当它源于对自身能力边界之外事物的无力干涉。”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向莉莉此刻最脆弱的核心——她的愤怒源于她无法立刻解除斯内普的痛苦，无法惩罚詹姆，无法改变这混乱的局面。
“看看你，”他继续道，目光如同探照灯，毫不留情地扫过莉莉沾满草屑的袍角、凌乱的红发、以及眼中未干的泪痕，“情绪失控，仪态尽失。除了徒增噪音和……狼狈，于事何补？”他的措辞优雅而刻薄，将莉莉的担忧和愤怒，轻蔑地归结为无用的“噪音”和不堪的“狼狈”。
莉莉的脸瞬间涨红，愤怒混合着被当众剖析的羞耻感，让她几乎要爆发：“莱斯特兰奇！你——”
“真正的力量，”艾德里安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在于对局势的冷静判断，对自身能力的精准定位，以及……”他微微停顿，冷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在无能为力时，保持沉默的尊严。而非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除了无谓的嘶叫，毫无建树。”
“嘶叫”？“被踩了尾巴的猫”？这些词汇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莉莉的自尊心。她试图保护朋友的举动，在艾德里安口中，成了低等生物无能狂怒的表演。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但这次更多是因为被羞辱的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张着嘴，却发现自己在他那冰冷的逻辑和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前，发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
“够了！莱斯特兰奇！”霍琦女士处理完斯内普的初步固定，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对话，严厉地喝道，“这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
就在这时，庞弗雷夫人带着两个漂浮的担架，如同救星般匆匆赶到。
艾德里安仿佛没听到霍琦女士的呵斥，也完全无视了莉莉眼中那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怒火。他最后看了一眼被小心翼翼抬上担架、脸色惨白、紧咬牙关忍受痛苦的斯内普，又看了一眼站在担架旁、双手紧握、指节发白、身体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的莉莉。
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优雅得如同掸去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驱动扫帚，平稳地上升，重新回到之前五英尺的高度，仿佛刚才那番诛心的话语从未发生。他悬停在空中，冷眼旁观着庞弗雷夫人指挥担架飘走，霍琦女士开始严厉训斥詹姆和小天狼星，以及莉莉失魂落魄地跟在担架后面离开的背影。
风依旧在呼啸，卷起枯叶和尘土，刮过空旷的草地。飞行课在一种压抑而尴尬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议论着刚才的意外和冲突。
艾德里安是最后离开的。他驱动扫帚，以一个极其平稳、匀速的下降，如同精准的机械，稳稳地落在草地上，甚至没有溅起一丝草屑。他随手将那把老旧却在他手中展现出惊人潜力的横扫五星丢回草地上那堆杂乱无章的扫帚中，动作随意得像丢弃一件用过的工具。
他整理了一下在狂风中依旧保持挺括的校袍领口，迈开步子，步履从容地走向城堡。深黑色的身影穿过凌乱的草地，穿过尚未散尽的寒意和压抑，如同穿过一片无关紧要的废墟。刚才的一切——斯内普的断骨，莉莉的眼泪，詹姆的懊悔，小天狼星的惊愕——都不过是巨大挂毯上一小块污渍，或许刺眼，却无足轻重。
城堡巨大的橡木门在他面前敞开，温暖的灯火和食物的香气涌了出来。艾德里安的身影融入那一片光晕之中，留下身后冰冷的草地，和草地上那把混在破旧扫帚堆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静静躺着的横扫五星。它裂痕累累的柄身上，似乎还残留着被一只冰冷手掌绝对掌控过的余温，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声的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