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欢那声“闷油瓶赔我房子”的悲鸣,在张海客那栋价值连城、此刻却如同审判庭的奢华别墅里回荡,余音绕梁,字字泣血(主要是羞愤)。他瘫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双手死死抱着脑袋,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本深蓝色的产权证书散发的“钞能力”光芒下灰飞烟灭。
张海客居高临下地站着,镜片后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张海欢每一寸的狼狈和心虚。那本摊开的产权证,就是钉死他“鸠占鹊巢”铁证的耻辱柱。王胖子、黑瞎子、吴邪、黎簇,甚至抱着刀站在阴影里仿佛与世无争(实则兜里还揣着人家钥匙)的张起灵,此刻都成了这场大型社死现场的目击证人。
空气凝固得如同灌了铅,每一秒都像凌迟。
不行!绝对不行!再待下去,他张海欢最后一点作为“幕后大佬”的遮羞布都要被扒得干干净净!尊严?在金条泡油、豪宅穿帮面前,那玩意儿早被羊油腌入味了!他现在只想逃离!立刻!马上!离这群土匪、尤其是那个拿着产权证如同举着尚方宝剑的张海客越远越好!
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或者说是羞愤欲绝的逃避本能)猛地注入四肢百骸!张海欢如同被电击般,一个鲤鱼打挺(虽然动作狼狈,差点滑倒)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虚伪的假笑,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张海客。他一边拍打着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试图掩饰刚才瘫坐的狼狈),一边语速飞快、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啊哈!哈哈哈!那个……误会!都是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呵呵呵!” 他干笑着,脚步不着痕迹地、极其猥琐地向别墅大门方向挪动,“既然……既然这房子是海客兄你的产业……那……那你们就好好的玩!随便参观!就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他猛地一挥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打到旁边的水晶摆件,吓得他赶紧缩回手:“我呢……我呢就……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毕竟……眼不见心不烦嘛!呵呵呵!我还有点……呃……特别重要的‘下水道疏通’业务要去处理!十万火急!关乎几十万‘宠物’的生存大计!刻不容缓!我就先走了啊!告辞!不用送!千万别送!”
话音未落,张海欢已经如同脚底抹油、身后有鬼追似的,一个箭步就蹿到了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前!他甚至忘了大门是电子锁,下意识地就去拧那个黄铜把手,结果纹丝不动,急得他额头冒汗,对着门锁又拍又踢:“开门!快开门啊!放老子出去!”
“滴!”
一声轻响。是张起灵不知何时又走到了门禁控制面板旁,极其自然地伸出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在面板上轻点了一下。大门无声滑开。
张海欢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头也不回,仿佛身后不是价值数亿的豪宅,而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他甚至忘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藤箱和阎王笑)还留在客厅角落,也忘了被闷油瓶揣在兜里的钥匙串,更忘了自己还穿着一身沾满羊油、散发着浓烈膻味的“战袍”!
他的身影,带着一股“风紧扯呼”的仓皇和“老子再也不回来了”的决绝,迅速消失在澳门璀璨却冰冷的夜色中。
别墅内,一片死寂。
王胖子看着洞开的大门,又看看中岛台上那本散发着冰冷光芒的产权证,挠了挠头:“这就……跑了?张老板这‘疏通业务’……挺急啊?”
黑瞎子捡起地上张海欢慌乱中掉落的一只沾着油星的袜子,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拈着,墨镜后的眼神充满了玩味:“看来……是‘宠物’们集体便秘了?需要老板亲自去通?啧,这服务,够到位。”
吴邪扶额叹气,感觉心累。黎簇则是一脸懵懂:“吴邪哥,张老板……是不是……破产了?连袜子都跑丢了?”
张海客面无表情地走到大门前,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车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件被羊油玷污、还没来得及换的昂贵风衣袖子,眼神冰冷得能冻死人。他缓缓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张海欢残留的膻味),转身,目光扫过客厅里那群表情各异的“客人”。
他深吸一口气,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属于海外张家话事人的温润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寒意:“诸位,既然‘前任看门人’业务繁忙,那这栋陋居,就由我这个‘现任业主’,招待各位暂住几日吧。请随意。” 他特意加重了“前任看门人”和“现任业主”几个字。
王胖子立刻眉开眼笑:“哎呦!海客兄大气!敞亮!那胖爷我就不客气了!那啥……客房在哪儿?带独立卫浴的吧?浴缸大不大?胖爷我得好好泡泡,去去这一身的……呃,羊油仙气儿!”
……
而我们的张老板张海欢,此刻正坐在一架从澳门直飞上海的湾流G650私人飞机上。
是的,私人飞机。虽然连夜跑路,但“周松砚”最后的体面(或者说,抠门富豪的倔强)不能丢。包机?太招摇!也太贵!他动用了某个不记名账户里最后一点“干净”的资金份额,买了这架隶属于某租赁公司、专门服务于顶级富豪的私人飞机单程票。虽然肉疼,但比起留在澳门被公开处刑,这点钱……值了!
机舱内极致奢华,真皮座椅宽大舒适,香槟在冰桶里冒着冷气,穿着考究的空乘小姐姐笑容甜美。但张海欢毫无享受的心思。他蜷缩在最角落的座位上,身上裹着一条从飞机备品柜里翻出来的崭新毛毯,试图把自己从头到脚裹成一个茧,只露出两只写满了“生无可恋”和“肉疼”的眼睛。
空乘小姐姐端着托盘,优雅地走到他身边,声音甜美:“周先生,请问需要香槟、果汁,还是为您准备晚餐?我们有……”
“不要!都不要!”张海欢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拉高毛毯盖住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晕机!闻不得味儿!什么都不要!别管我!” 笑话!这飞机上的香槟一杯顶外面一箱二锅头!晚餐?看着那菜单上的价格他就心绞痛!他宁可饿着!反正……上海有房!回去泡面!
空乘小姐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她保持着优雅:“好的,周先生。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按铃。” 她转身离开,心里默默给这位“裹毯怪人”富豪打上了一个“极度抠门且古怪”的标签。
几个小时的飞行,张海欢就在毛毯里思考人生(主要是思考如何破产重组以及如何暗杀张海客)中度过。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时,已是凌晨。他拒绝了机场安排的豪华专车接送(理由是“晕车”,实则是肉疼那高昂的服务费),像个逃难的老农,背着他那个从澳门豪宅里顺出来的、装着几件旧衣服和最后一点“阎王笑”的破旧旅行袋(飞机上的真皮登机箱?那玩意儿得另外付费!他不要!),一头扎进了凌晨机场外排队的出租车长龙里。
“师傅!去静安区!xx路xx弄!”张海欢钻进一辆看起来最普通的绿色桑塔纳出租车,报了地址后,立刻警惕地补充道,“打表!必须打表!别绕路啊!我本地人!熟得很!”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位裹着毯子(飞机上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可疑膻味、背着破旅行袋却报出静安区顶级地段地址的乘客,嘴角抽了抽,没说话,默默按下了计价器。
车子在凌晨空旷的高架上飞驰。张海欢摇下车窗,让冰冷的夜风吹散一点身上的羊油味和心里的憋屈。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魔都夜景,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上海堡垒”。
没错,他在上海有房。而且不止一套。但作为一个骨灰级抠门选手,他秉承着“狡兔三窟,窟窟省钱”的原则。其中最常驻、也是他认为最“安全”(便宜)的一处,位于静安区核心地段一条闹中取静的弄堂深处。不是那种动辄几个亿的滨江大平层,也不是张海客那种壕无人性的独栋别墅,而是一栋……嗯,有故事的老洋房。
这栋三层的老洋房,据说是民国时期某个面粉大王的产业,带着点Art deco的风格,红砖墙,老虎窗,还有个小小的、杂草丛生的花园。地段绝佳,但房子本身年久失修,产权复杂,几经转手,价格一直上不去。当年张海欢以“周松砚”的身份,用一个在魔都房产市场堪称“白菜价”(相对而言)的价格,把它连同旁边一个小小的、原本是门房的门面房一起盘了下来。
他的骚操作来了:他没住主楼!他觉得那三层老洋房太大、太空、打扫起来费劲(主要是费钱),而且太招摇!不符合他“低调奢华”(抠门)的气质!
他改造了那个原本只有十几平米、破败不堪的门房!
是的,门房!那个小小的、原本给看门人住的、位于老洋房院墙外侧、临街的小破屋!
他请了设计师(最便宜的那种),把小小的门房进行了魔改:内部结构重新规划,利用层高做了小隔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面铺了仿古小花砖,墙壁刷了暖色调的硅藻泥,装了地暖和新风系统(这是他唯一舍得花钱的地方,因为怕冷怕潮),小厨房、迷你卫生间、甚至还在隔层上塞了一张舒适的单人床!窗户换成了双层隔音玻璃,临街的一面装了单向可视玻璃,外面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甚至有点破旧的老弄堂门房,里面却是个温馨(?)舒适、科技感十足的“秘密基地”!
至于那栋三层的老洋房主楼?被他以“保护历史建筑”为名,原封不动地锁了起来!里面塞满了他在各地“淘”来的、暂时没地方放的“破烂”(其中不乏一些真正的古董和艺术品,但在张海欢眼里,都是占地方还卖不出去的玩意儿)。花园也懒得打理,任其荒草丛生,成了流浪猫的乐园。他美其名曰:“生态花园”,“自然和谐”。
而他本人,就心安理得地窝在那个十几平米的“魔改门房”里,对外身份是这栋“历史保护建筑”的看门人兼管理员——“老周”。邻居们都觉得这个沉默寡言、有点抠门(经常为了几毛钱水电费跟物业掰扯)的老周挺可怜,守着这么大一栋不能住人的破房子。
出租车在xx弄口停下。张海欢肉疼地付了车钱(反复核对了计价器),像做贼一样,背着旅行袋,裹紧毯子(飞机毛毯他顺出来了),熟门熟路地拐进弄堂深处。
凌晨的弄堂静悄悄的,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猫叫。他走到那栋红砖老洋房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铁门旁边,就是他那个伪装成门房的“堡垒”——一扇不起眼的、刷着绿漆的小木门。
张海欢掏出另一串钥匙(这才是他真正的“家”钥匙,朴实无华,只有两三把),打开小木门,闪身进去,反手锁好。动作一气呵成,如同特工接头。
门内,温暖干燥的空气混合着淡淡的香氛(超市打折买的空气清新剂)扑面而来。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暖光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一寸空间都被利用到了极致,整洁有序,跟他此刻狼狈的外表格格不入。
他甩掉沾满羊油的外套和裤子(直接扔进了门口的脏衣篓),冲进迷你卫生间,打开淋浴,让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身的疲惫、膻味和……屈辱。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旧t恤和运动裤,张海欢把自己摔进那张铺着柔软记忆棉床垫的单人床上,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安全了!
回到自己的“堡垒”了!
澳门那场噩梦……暂时过去了!
他摸出那个破旧的、屏幕都裂了的备用手机(最新款的水果机在藤箱里,留在澳门别墅了,肉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机。他怕看到张海客的追债信息,怕看到王胖子他们的嘲笑短信,更怕……看到闷油瓶发来的“赔偿单”电子版!
“眼不见心不烦!对!眼不见心不烦!”张海欢自我催眠着,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他拉过被子蒙住头,决定睡他个天昏地暗,把澳门的一切糟心事都忘掉!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时——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急促、粗暴、毫不客气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在他小小的“堡垒”门外炸响!力道之大,震得小木门都在颤抖!
张海欢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
谁?!
物业?不可能!他刚交完(拖到最后的)物业费!
邻居?哪个邻居这么没素质凌晨砸门?!
难道是……那群土匪?!追到上海来了?!不可能!他们怎么知道这里?!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凑到猫眼上往外看。
猫眼视野有限。昏黄的路灯下,只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身影,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工装背心,露着两条肌肉虬结的花臂,满脸横肉,表情极其不耐烦,正抡起砂锅大的拳头,又要往他脆弱的小木门上砸!
“开门!里面的!给老子开门!”一个粗嘎暴躁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妈的!装什么死!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家的猫!又在老子的空调外机上发情了!嚎得整条弄堂都听见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赶紧把你那几只发春的野猫给老子处理掉!不然老子明天就找人把它们全药死!”
张海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的旧t恤,又感受了一下这小小堡垒的温暖和安全……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荒谬、憋屈和“老子刚出虎穴又入猫嚎”的悲愤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再次淹没!
“造!孽!啊!!!”一声压抑的、绝望的哀嚎,被张海欢死死地闷在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这悲催的人生,简直是一出由羊油、金条、钥匙串、产权证和发情野猫联袂主演的、永无止境的荒诞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