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孙太医父子离去后,唐嬷嬷的目光落在佟佳舒舒身上。只见她蜷缩在织金锦被里,那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青丝散乱地掩着溃烂的面颊,指甲在掌心掐出四道月牙。唐嬷嬷见此情景,终究还是没能抑制住心底那一丝怜悯,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这声叹息还未及落地,便转瞬之间凝结成霜,更多的忧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此事若处理不好,定会在宫中掀起不小的波澜。她暗自决定,要尽快将此事上报,同时叮嘱佟佳舒舒身边的人,务必守口如瓶,切不可将此事传扬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窗根下,几缕鬓影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廊庑间,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隐隐传来,无不提醒着她这场祸事掀起的暗涌。唐嬷嬷看着房里房外乱成一团,心中烦闷不已。
待众人稍稍平静,她清了清嗓子,脸色一沉,大声说道:“所有人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她突然拔高的声调惊得檐下栖鸦扑棱棱飞散,廊柱间悬着的鎏金香球跟着晃出细碎金光。
“后日卯时宫门一开,自有你们施展本事的去处。眼瞅着就快熬出头了,偏生有人要在这当口兴风作浪,搅浑这一池水!”
尾音被西厢房骤然爆发的啜泣掐断。佟佳舒舒攥着染血的绢帕往脸上捂,梅香正要劝,却被唐嬷嬷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唐嬷嬷缓缓走到妆台前,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划过台面,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旋即,她拈起那支石榴花:“好精巧的心思,倒比内务府的那些摆弄花草的女官还会配花。”
不知哪个冒失的小宫女踩到碎瓷片,低呼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唐嬷嬷被这声响引得心中怒火更盛,顺势将手中的花枝朝着人群掷去,猩红的花瓣纷纷扬扬散落在青砖地上,像极了昨夜东厢房泼出去的药渣。
“我知道你们在这宫里,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可都到这时候了,就不能安安分分的?非要闹到撂牌子退本家的地步吗?”唐嬷嬷来回踱步,脚步急促有力,“佟佳格格出了事,你们以为自己能好过?要是因为这事闹得宫里不安生,上头怪罪下来,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她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刀般射向秀女们身边的丫鬟,语气愈发严厉:“你们这些伺候格格的,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平日里都是怎么做事的?格格身边的东西也能出岔子?你们的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
众人被她这一番严厉的斥责吓得纷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细微的举动又会触怒这位威严的嬷嬷。
“这两天,都给我把尾巴夹紧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莫要再出现这种事情!佟佳格格的病,你们都给我上心着点。要是再有什么闪失,我拿你们是问!”唐嬷嬷双手抱胸,神色严肃,“还有,关于格格毁容这事,我再强调一遍,谁要是敢在宫里乱嚼舌根,一旦被我知道,哼,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完,唐嬷嬷缓缓扭转头,目光柔和了几分,看向蜷缩在床榻上的佟佳舒舒,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劝慰与安抚的意味:“格格,您也别太过着急了。孙太医医术精湛,已经开好了方子,只要您好好调养,身子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放宽心,安心配合治疗,莫要太过忧心。”
佟佳舒舒微微点头,用手帕轻掩着那红肿不堪的脸,低声抽泣着,那微弱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都听明白了吗?”唐嬷嬷提高音量,再次厉声问道。众人赶忙齐声回应:“听明白了,嬷嬷!”唐嬷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说道:“那就都各忙各的去吧,别在这傻站着了。”
众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纷纷退下。佟佳舒舒的房里,这才渐渐安静了些许,只留下佟佳舒舒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然而,这深宫内苑,向来是流言蜚语肆意滋生的地方。暗红色的宫墙挡得住进出的人,却挡不住流言藤蔓似的攀爬生长。尽管唐嬷嬷严令众人守口如瓶,佟佳舒舒毁容的传闻,还是不受控制地在宫中扩散开来。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瞧见佟佳氏妆匣里滚出扎满银针的桐木人偶,眼窝处还嵌着两粒朱砂;有人说是佟佳舒舒定是得罪了什么人遭此报复;更有甚者,竟传言这是上天对她平日里所作所为的惩罚,说得煞有其事,似是亲眼目睹了上天的裁决一般。
这些形形色色的谣言,如纷飞的柳絮,在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四处散播,每一阵风过,便飘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