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隐庵面色凝重,谨慎地回道:“回皇上,臣目前观血象,只知是中毒之症,气血凝滞,邪毒内侵。但具体是何毒物,还需细细查证。”
“敢问李格格,钮祜禄格格近日,尤其是昨日,可曾用过什么不常见的吃食、汤药?或是接触过什么新的香料、物件?”
圆姐强压下心中的惊惶,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昨日我二人用膳都是一处的,并未分开。至于物件……宁儿昨日一早除了去慈仁宫请安,便是待在这永和宫内,并未接触什么特别的新奇玩意儿。”她越想越觉得恐惧,敌人竟在她们毫无察觉时下了手!
玄烨一听,心立刻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圆姐:“张隐庵,你先别管别的,立刻给李格格诊个脉!仔细诊!”
圆姐也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脸色更加苍白。张隐庵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屏息凝神为圆姐仔细切脉。
片刻后,他松开手,恭敬回道:“回皇上,李格格脉象平稳有力,胎气稳固,并无任何中毒迹象,龙嗣安然无恙,请皇上放心。”
玄烨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放松:“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圆姐和孩子无事,便是万幸。
张隐庵这才继续追问:“既然如此,那请问李格格,钮祜禄格格昨日,可曾单独用过什么,是您不曾用过的?哪怕是看似寻常之物,也请仔细想想。”
圆姐蹙眉深思,一时也想不起什么,便看向身旁的春桃:“春桃,昨日宁主子可还用了什么单独的东西?你仔细想想。”
春桃凝神沉思,忽然眼睛一亮,急声道:“主子,奴婢想起来了!昨日宁主子晚上说嘴里没味儿,睡前……睡前用了好些蜜饯枣子!就是前些日子钟粹宫的几位格格来探望时送来的那包!”
圆姐猛地想了起来:“那蜜饯枣子?我日日喝安胎药后也用的蜜饯,是内务府统一供应的。但那包红枣……我因不爱干嚼枣子,便都留给宁儿了。难道是那枣子有问题?”
玄烨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厉声道:“把那包枣子立刻取来!让张隐庵查验!”
“嗻!”春桃立刻转身,快步进入东配殿,从桑宁的零食匣子里取来了那油纸包着的颜色红润饱满的红枣。
张隐庵接过油纸包,打开后并未急于触碰,而是先仔细观察色泽形状,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放在鼻下细细闻嗅。
他眉头越皱越紧,又换了几颗闻过,最后,他极其谨慎地掰下一小块枣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片刻后,立刻将其吐在一旁的痰盂里,脸色已然大变。
他转身,对着玄烨沉声道:“回皇上,臣已查验清楚。问题就出在这红枣上!这枣肉之中,被人为地打入了极细的雷公藤籽粉末!雷公藤籽色泽淡黄,与枣肉颜色相近,碾碎后掺杂其中,肉眼极难分辨!”
“雷公藤?”玄烨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此物有何功效?毒性如何?”
张隐庵解释道:“回皇上,雷公藤其根茎可入药,但性极烈,味苦性凉,有大毒!在民间常被用作植物农药,杀虫效果显着。其花籽毒性更烈,味道本就极轻微,再被红枣本身的甘甜滋味牢牢压住,服用时根本难以察觉异样!钮祜禄格格应是食用了相当的数量,才引发如此剧烈的中毒症状!”
玄烨听完,脸色已是铁青,眼中杀意毕露。他猛地一拍炕桌:“好毒辣的手段!礼单呢?前几日钟粹宫送来贺礼的礼单,给朕拿来!”
春桃连忙将一份记档礼单奉上。玄烨一目十行地扫过,目光瞬间锁定在一行字上,声音冰冷得如同淬了寒冰:“扎斯瑚里氏送来的?”
圆姐接过礼单一看,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红枣和阿胶……确实是雅利奇姐姐送来的,可……可她向来与人为善,性子最是温和不过,与我和宁儿都无冤无仇,她……她为何要暗害宁儿?”
“暗害桑宁?”玄烨冷哼一声,语气森然,“这毒妇的目标恐怕根本不是桑宁!这东西本是送给你的贺礼!是冲着你,冲着朕的皇儿来的!只是阴差阳错,被你给了桑宁,才让她遭了这无妄之灾!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其心可诛!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早已吓得汗流浃背。
“立刻带人,去给朕把那个毒妇提到乾清宫去!朕要亲自……”
“皇上!”玄烨话未说完,圆姐却急忙出声制止,她抓住玄烨的衣袖,眼中虽有余悸,却保持着冷静,“皇上息怒!请您三思!雅利奇姐姐的阿玛正替朝廷守着卦尔察要地,此刻若毫无确凿证据便轻易拿人,只怕……只怕会寒了边疆将士的心啊!”
玄烨正在盛怒之上,闻言猛地看向圆姐:“那依你之见,朕就该忍下这口气,任由人谋害朕的皇嗣和妃嫔?!”
圆姐迎着他愤怒的目光,虽然心慌,却依旧坚持道:“臣妾并非此意!谋害皇嗣,其罪当诛!但眼下最要紧的,一是全力救治宁儿,二是暗中查证,拿到铁证!若真是雅利奇姐姐所为,人证物证俱在,届时再依法论处,谁也无可指摘,瓦尔达大人也无话可说。皇上觉得呢?”
玄烨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深知圆姐的话在理。权衡利弊,他强行压下滔天怒火,深吸一口气,对张隐庵道:“就按李格格说的办。张卿,解毒之事,你有几分把握?”
张隐庵连忙躬身:“回皇上,万幸钮祜禄格格中毒不算太深,且发现及时。臣有八成把握,必竭尽全力,为格格清除毒素,调理好身子。”
“好!”玄烨重重说道,“朕就将桑宁格格的性命,全权交付于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太医院取,不惜任何代价!”
“臣,必不负皇上信赖!”张隐庵郑重承诺。
玄烨吩咐完,回过头,目光依旧冰冷,对梁九功道:“梁九功!”
“奴才在!”
“你带一队侍卫,立刻去把钟粹宫给朕封起来!所有宫人一律不许出入!没有朕的旨意,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圆姐见状,还想再劝:“皇上,如此大动干戈,只怕……”
玄烨抬手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不必再劝!朕只是封宫禁足,暂不拿人问罪,已是看在你的份上格外开恩!在查清真相之前,钟粹宫所有人都有嫌疑,朕绝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这已是最低的底线!”
圆姐知他心意已决,且这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处理方式,便不再多言,轻轻福了一礼:“臣妾……多谢皇上周全。”
玄烨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微红的眼眶,心中微软,语气放缓了些:“你好生歇着,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就是最大的功劳。其他的事,有朕。”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东配殿的方向,转身大步离去,带着一身未曾消散的戾气。梁九功连忙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