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历历和钟伯的轮流劝说下,凌千雪勉强休息了一天,身体刚能下地,她便固执地搬了把椅子,寸步不离地守在沈墨的病床边。
她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着沈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眼神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后怕。
看着看着,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也不擦,就任由泪水流淌,仿佛这样能冲刷掉内心的恐惧和煎熬。
秦历历在一旁看得心都揪紧了,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默默陪着,递上纸巾,端来温水。
就这样在焦灼的等待中又熬过了一天,凌千雪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眼下的乌青浓重,嘴唇干裂,悬着的心因为沈墨迟迟不醒而愈发忐忑不安。
到了第三天,她动用人脉和财力,调来的顶尖专家组成的医疗团队终于到了,进行联合会诊。
每隔十分钟,她就会抓住一个医生或者护士追问:
“他为什么还不醒?麻醉时间不是早该过了吗?”
“是不是大脑受到了我们没查出来的损伤?”
“各项指标到底怎么样?你们再仔细检查一遍!”
“他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的恐慌几乎溢满了整个病房,连见惯生死的专家们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只能一遍遍耐心解释,安抚她的情绪。
就在这种极度压抑和提心吊胆的氛围中,时间来到了第三天的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病房镀上了一层温暖却带着悲壮的金色。
突然,凌千雪感觉到自己掌心里,沈墨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猛地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沈墨的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墨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茫然的,没有焦点,适应着光线和环境。
“小墨!小墨!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凌千雪几乎是扑到了床边,喜极而泣,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她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决堤般涌出: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一旁的秦历历和钟伯也立刻围了上来,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惊喜表情。
“醒了醒了!太好了!”
秦历历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钟伯也激动地连连点头。
沈墨眨了眨眼,视线缓缓移动,似乎花了好一会儿才聚焦。他张了张嘴,他的声音好像是连抽了三天旱烟滴水未进又吃了五支变态辣的鸡翅一样:
“水……水……”
“水!快!水!”
凌千雪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一点点喂到他嘴边。
几口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沈墨的眉头舒展开一些,眼神也清明了不少。他咽下口水,似乎缓过了一口气。
凌千雪悬了三天的心,直到此刻才稍稍落回实处。
她含着泪,露出一个带着庆幸和疲惫的笑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沈墨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轻声问道:
“你是……?”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冰封,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小墨……你……你说什么?”
凌千雪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不敢相信地抓住沈墨的手,几乎是在乞求自己听错了:
“好好看看我!你看看我是谁?!”
沈墨原本还想继续装一下,但一看到凌千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绝望,他瞬间就慌了神。
“哎哎!别哭别哭!我错了!我逗你玩的!千雪,我没事!我没失忆!真的!你看你,怎么还当真了!”
沈墨慌忙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连声解释,因为着急,声音都拔高了些。
凌千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似乎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她抽噎着,带着鼻音质问道:
“逗我玩的?那你说!我是谁?!”
“凌千雪!我老婆!”
沈墨回答得又快又肯定,眼神清明,没有一丝犹豫。
凌千雪心放下了一半,但还不放心,手指向旁边的秦历历:
“她呢?”
“历历姐!”
又指向钟伯:
“他呢?”
“钟伯!”
确认他确实认得所有人,凌千雪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但紧接着,她眼圈一红,想都没想,抬起手,一拳头不轻不重地怼在了沈墨没受伤的肩膀上。
“嘶——!”
沈墨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这一拳虽然凌千雪收了力,但对刚醒来的沈墨来说也挺够受的。
“沈墨!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凌千雪带着哭腔骂了出来,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真把我忘了!我以为……我以为……”
她说不下去了,刚刚那种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一旁的秦历历也松了口气,随即没好气地狠狠剜了沈墨一眼,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活该!”
钟伯则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惊出的冷汗,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墨挨了一下,看着凌千雪哭得梨花带雨又气又怕的样子,心里后悔不迭,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过头了。
他忍着疼,赶紧伸手想把凌千雪搂过来:
“错了错了,真知道错了!我就是……就是刚醒,看到你就想逗逗你嘛,想起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嘛……车祸失忆……我就顺嘴……我保证没下次了!别哭了......”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凌千雪更气了,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
她没再捶他,而是顺势趴在了他的颈窝里,把脸埋进去,肩膀一抽一抽地,放声哭了起来,仿佛要把这三天的恐惧、焦虑和刚才那瞬间的极致惊吓全都哭出来。
“你神经病啊……学什么不好学失忆……你要是真忘了我……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她哭得语无伦次,拳头无力地捶着他的病号服。
沈墨这下彻底老实了,一动不敢动,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的保证:
“不会的,怎么可能忘了你……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我保证,真的,再也不敢了……”
他顿了顿,带着点可怜兮兮的鼻音,小声讨饶:
“……千雪,那个……咱商量个事儿呗……别捶了呗……真挺疼的......”
他这带着示弱和撒娇意味的讨饶,终于让凌千雪的哭声小了一些。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确实龇牙咧嘴的可怜样,想起他身上还骨折呢,又气又心疼,最终还是心软了,拳头放了下来,改成紧紧抓住他的病号服,把脸重新埋回去,闷闷地说了句:
“活该……让你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