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生摊开手,一副痛心疾首、亏大了的模样。
“张同志,您算算,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块钱一套?”
“您这十块钱,连我的成本都不够啊!”
“就算我黄秋生再想给沈副市长面子,再敬佩沈副市长为人,我也不能做这赔本赚吆喝的买卖啊?”
“我这厂子上上下下百十号工人,可都等着发工资吃饭呢!”
张富贵直接被黄秋生这一连串的成本计算,给说懵了!
他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的。
十块钱……在青山村里,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钱!
足够买一双顶好的千层底布鞋,加一件厚实耐穿的棉大衣,再加一条纯棉的厚棉裤!
穿好几年不带坏的。
怎么到了这大城市,十块钱连一套薄薄的运动服的成本都不够?
他心底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这大城市的东西,就是金贵!
果然不一样!
见张富贵被镇住,脸上露出犹豫和相信的神色,黄秋生知道时机到了。
他装模作样地拿起旁边办公桌上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通。
眉头紧锁,仿佛在进行极其复杂艰难的计算。
最后,他猛地停下动作,抬起头,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牺牲巨大的决定。
伸出两根手指,斩钉截铁地对张富贵说道。
“张同志,这样!看在沈副市长的面子上,我也不跟你多要!”
“成本价,再稍微让我有点微利能给工人发点奖金就行!”
“一套,怎么也得这个数!”
“二十块钱!”
张富贵一听黄秋生报出“二十块钱一套”的天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他来之前,沈二河可是明确给了他底线的。
一套衣服的最高价,不能超过十五块钱!
他本来还想着自己机灵,开口压到十块,如果能成,每套还能给沈伯父省下五块钱。
一套剩五块,三千套,那可就是一万五千块啊!
这岂不是大功一件?
肯定能让沈二河对他刮目相看!
可现在倒好,别说省钱了,对方开口就是二十块,远远超出了沈伯父给的底线!
这要是答应了,每套得多花五块钱!
沈伯父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不仅没办好,还办成了赔本买卖?
那他张富贵在沈二河眼里成什么了?
不成事,还败事的废物!
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沈伯父,还怎么娶冰冰?
不行!
绝对不行!
价格必须打下来!
张富贵心里发了狠,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
硬着头皮,脸上挤出几分愁苦和推心置腹的表情,开始跟黄秋生“哭穷”。
“黄厂长啊!”他声音都带上了点“哽咽”。
“二十块钱一套,这……这实在是太高了!”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黄厂长,您不知道,沈伯父家里……最近也困难啊!”
“前阵子省里来的那个调查组,在青城市搅得天翻地覆,腥风血雨的!”
“这烂摊子最后谁收拾?”
“还不是得沈伯父出面擦屁股?”
“这上上下下打点关系、平息事端、安抚人心……”
“哪一样不得真金白银地往外掏?”
“沈伯父为公家事,把自己那点家底都快掏空了啊!”
“这次做校服,实在是挤出来的钱,真的是……没那么多预算了!”
张富贵把自己从村里听来的闲话,和想象糅合在一起,说得情真意切。
仿佛沈二河真的为此,而倾家荡产了一般。
他眼巴巴地看着黄秋生,希望能用“领导的难处”打动对方,把价格压下去。
他这套说辞,对于一个深知官场套路的老油条来说,简直是漏洞百出。
调查组来了,需要打点不假。
但更多是权力和关系的交换,哪里需要沈二河自掏腰包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再说了,制作校服这种事情,那肯定是公家拨款,有经费的。
怎么可能会让沈二河掏钱?
这明显是张富贵自己瞎编出来砍价的拙劣借口!
黄秋生眯着眼听着,心里跟明镜似的,更是瞧不起张富贵了。
这小子不仅蠢,还不会说话,连砍价都找这么蹩脚的理由。
张富贵见黄秋生没有立刻反驳,觉得有戏。
连忙趁热打铁,把沈二河给的底线价格抛了出来,同时不忘打感情牌。
“黄厂长,您看,您和沈伯父那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
“沈伯父信得过您,才把这第一要紧的事交给您来办,派我来跟您对接不是?”
他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语气近乎恳求。
“您就再看在沈伯父的面子上,多担待一点,再让让价格?”
“十五块钱一套!”
“您看行不行?”
“这真的是沈伯父能给到的最高价了!”
“再高,这项目就没法做了!”
黄秋生一听“十五块”,脸上立刻露出极其夸张的为难和肉痛表情,像是被割了一大块肉似的。
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拍着大腿,唉声叹气道。
“哎哟喂!我的张同志啊!”
“十五块钱一套?”
“这……这这这!这买卖做得太亏了啊!”
他掰着手指头,似乎又想重新算一遍那“高昂”的成本,愁眉苦脸地说。
“这价钱,我真是连工人的基本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更别提赚钱了!”
“这简直是让我硬着头皮往里贴老本啊!”
然而,在他那看似痛心疾首的表情之下,心里却在飞快地打着另一副算盘,精明得像一把刀子。
十五块?
呵呵!
料子嘛,仓库里那些积压的、透气性差、容易起球的次等涤棉布,甚至掺点回收料……
成本一块五一尺都算贵的!
一套衣服能用多少布?
满打满算,布料成本最多三块钱!
人工?
还最好的老师傅?
做梦!
就让车间里那些学徒工、临时工上手!
工钱压到最低,计件算钱,手脚麻利点的一天能做不少。
摊到每套衣服上,人工成本有一块钱顶天了!
扣子拉链什么的,都用最便宜的处理品,五毛钱一套足够了!
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套衣服的成本,撑死了五块钱!
黄秋生心里瞬间算清了这笔暴利的账。
十五块钱一套,我还能净赚十块!
三千套就是三万块钱!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至于沈二河的面子……
面子当然还是要给的,毕竟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这位副市长的地方,不能把关系一次就做绝了。
这次赚了钱,下次再从他别的项目上稍微让点利,或者送点好处,也就找补回来了。
官场上,不就是互相给面子、互相得实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