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流光,像一柄烧红的烙铁,划开了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
风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叶倾城被凌霄牵着,包裹在一层温暖的光晕之中。她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入目所及,只有一片飞速倒退的,模糊的色块。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飞行,而是在时间的洪流中穿梭。
下方,是华夏最强大的航母战斗群,那些钢铁巨兽在她眼中,渺小得如同玩具。
更远处,一道道刺破云霄的弹道轨迹,是随时准备将一切从物理层面抹去的“东风”神剑。
可这一切,在身前这个男人的背影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的速度,超越了声音,超越了人类科技所能理解的一切。
叶倾城的心,从未如此刻这般安定。
她看着他被罡风吹得狂舞的黑发,看着他那挺拔如神峰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天涯海角,神魔禁区。
只要被这只手牵着,便是最安稳的归宿。
终于,那道金色的流光,缓缓减速。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硫磺燃烧的恶臭,扑面而来。
前方的天空,不再是黎明的青灰色,而是一片令人作呕的,粘稠的暗红。
那几个用妖血写成的狂妄大字,依旧悬浮在高天之上,像一道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散发着滔天的怨气。
而在那血字之下。
海面,不再是蓝色。
数百艘由森森白骨与扭曲血肉拼接而成的浮空巨舰,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环形阵列。
每一艘巨舰的甲板上,都站满了奇形怪状的妖物。
它们有的保留着人形,却长着狰狞的兽首;有的干脆就是直立行走的巨兽,身上披着由人皮缝制的简陋铠甲。
数以万计的妖物,汇聚于此,它们口中吟唱着古老而邪恶的音节,那声音汇聚成一股黑红色的妖气,冲天而起,将这片海域,化作了人间魔土。
叶老爷子看着这神话般的场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呼吸都忘了。
“这……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凌霄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那群魔乱舞的场景,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马戏。
他牵着叶倾城,缓缓降落,最终,悬停在那片妖舰阵列的中央上空,与那几个血色大字遥遥相对。
他的出现,瞬间打断了妖物的吟唱。
万籁俱寂。
数万道充满了暴虐、贪婪、嗜血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身上。
“桀桀桀……”
一阵如同夜枭般难听的笑声,从最大的一艘,由一颗完整巨鲸头骨改造而成的旗舰上传来。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血色战甲,长着一颗狰狞狼首的妖物,缓缓走了出来。
它的手中,提着一柄比门板还宽的巨斧,斧刃上,黑红色的血液还在缓缓滴落,将下方的海水,染出一片片污浊的血晕。
“凌丹帝。”
狼首妖物开口了,声音沙哑,充满了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一别万年,想不到你这只丧家之犬,竟躲到了如此偏僻的角落,还换了一副孱弱的皮囊。”
“本尊,万妖谷七十二路妖王之首,‘贪狼’邪锋,在此,等候多时了。”
它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叶倾城和叶老爷子身上扫过,那双碧绿的狼眼中,充满了戏谑。
“怎么?昔日的九天丹帝,如今也需要带上凡人累赘,才敢出门了吗?”
凌霄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叫嚣的狼妖。
他低头,看向身旁的叶倾城,声音温和。
“吵吗?”
叶倾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凌霄点了点头。
“那就让它们,再多叫一会儿。”
这番旁若无人的对话,彻底点燃了邪锋的怒火。
“放肆!”
它手中的巨斧重重往甲板上一顿,整艘骨船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凌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得了奇遇,实力大增?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灭了蓬莱,杀了赵擎苍那个废物?”
邪锋发出一阵狂笑。
“我们敢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你,准备了一份你绝对无法拒绝的厚礼!”
它猛地张开双臂,如同在拥抱整个天地。
“你脚下这片海,早已不是凡俗之海!”
“为了迎接你,我万妖谷屠尽了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的生灵,用它们的血肉与怨魂,布下了这座‘万妖血海大阵’!”
“此阵,可污仙神之体,可融元婴之魂!”
“尤其是你这具凡人肉身,只要沾上一滴,便会化为一滩脓血,神仙难救!”
它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凌霄。
“现在,本尊给你一个机会。”
“跪下,交出你所有的传承与秘密,奉我万妖谷为主,做我等的炼丹奴仆!”
“否则,今日,此地,就是你的埋骨之所!”
它的声音,回荡在血色的天幕之下,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狂傲。
在它看来,凌霄已是瓮中之鳖。
然而,凌霄只是静静地听着,像是听了一段无聊的评书。
等它说完,他才终于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它。
“说完了?”
邪锋一愣。
“就这些?”凌霄又问。
邪锋碧绿的狼眼中,闪过一丝暴怒。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既然你急着找死,本尊就成全你!”
“大阵,起!”
它将手中的巨斧,高高举起。
轰——!
下方那数万妖物,仿佛得到了命令,齐齐将自己的爪子,刺入了身下的骨船。
黑色的妖力,疯狂涌出。
整片大海,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
不再是蔚蓝,而是粘稠的,翻滚着无数冤魂与残肢的,黑红色血海!
咕嘟……咕嘟……
巨大的血泡,从海底翻起,炸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在血海中沉浮,发出无声的尖啸。
一根根由污血与怨气凝聚而成的巨大触手,从血海中冲天而起,如同群魔乱舞的巨蟒,从四面八方,封死了凌霄所有的退路,狠狠向他缠绕而来。
天空,被血色的阵法穹顶彻底笼罩。
这里,变成了一片与世隔绝的,绝杀领域。
“哈哈哈哈!凌霄!好好享受吧!”
邪锋看着那即将被血色触手吞没的身影,发出了胜利的狂笑。
“这就是你与我万妖谷为敌的下场!”
“不!”
叶倾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眼睁睁看着那狰狞的血色触手,离凌霄越来越近。
可凌霄,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捂住了叶倾城的眼睛。
“别看。”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温暖。
“会脏了你的眼。”
下一秒。
那铺天盖地的血色触手,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衣角。
邪锋的笑声,达到了顶峰。
所有妖物的脸上,都露出了残忍的狞笑。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些足以腐蚀钢铁,消融灵力的血色触手,在触碰到凌霄的瞬间,就像是幻影一般,直接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仿佛他根本不属于这个空间。
“嗯?”
邪锋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
它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怎么回事?幻术?”
就在所有妖物都陷入错愕的瞬间。
凌霄,终于动了。
他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
他只是抬起脚,对着下方那片翻滚咆哮的血海,轻轻地,跺了一下。
就想在自家后院,跺掉鞋底的灰尘。
咚。
一声轻响。
却仿佛是宇宙的脉搏,跳动了一下。
那片足以吞噬元婴,污秽仙神的万妖血海,那片由无尽生灵的血肉与怨魂构成的魔域。
在这一脚之下,猛地一滞。
所有翻滚的血浪,所有咆哮的冤魂,所有舞动的触手,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
从凌霄落脚点的正下方,那片血海的中心开始。
一抹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蔚蓝色,突兀地绽放开来。
那蓝色,干净,纯粹,充满了生命最原始的律动。
它像一滴滴入浊水中的清泉,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净化。
不是压制,不是驱散,而是最彻底的,从法则层面的净化。
血海的黑红,在遇到那抹蔚蓝的瞬间,便土崩瓦解,被还原成了最纯净的海水。
那些狰狞的冤魂,在蔚蓝的荡涤下,消解了所有怨气,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天地之间,脸上甚至带着解脱的微笑。
那些由污血构成的巨大触手,也如同沙堡般,一寸寸崩解,还原成最普通的水花,落回海面。
前后不过十息。
风平浪静。
海,又变回了那片蔚蓝的海。
天空,也恢复了黎明时分的晴朗。
仿佛刚才那片群魔乱舞的人间地狱,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
邪锋脸上的狂傲,彻底凝固,变成了空白。
它呆呆地看着下方那片澄澈的海水,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大脑一片死机。
阵呢?
我那么大一个万妖血海大阵呢?
那数万妖物,也全都傻了。
它们呆若木鸡地站在各自的骨船上,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滩脏水,也配叫阵?”
凌霄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放下了捂住叶倾城眼睛的手,那双深邃的星眸,落在了邪锋的身上。
“现在。”
“轮到我了。”
话音落。
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邪锋那颗狰狞的狼首之上,每一根毛发,都在瞬间倒竖而起。
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将它的神魂彻底冻结。
它想逃,想动,想举起巨斧格挡。
可它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轻轻地,搭在了它的天灵盖上。
“你……你……”
邪锋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第一个。”
凌霄的声音,在它耳边响起。
下一秒。
搜魂。
“啊啊啊啊——!”
比赵擎苍凄厉十倍的惨嚎,响彻云霄。
邪锋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七窍之中,喷涌出夹杂着脑浆的妖血。
凌霄闭上了眼。
万妖谷的秘密,它们在百慕大的据点,它们所知的关于“源”的一切……
所有的信息,都化作洪流,被他尽数掠夺。
一息之后。
凌霄松开了手。
邪锋的惨叫,戛然而止。
它那颗狰狞的狼首,“砰”的一声,像个烂西瓜一样炸开。
无头的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洞。
万妖谷七十二路妖王之首,陨。
直到此时,那些妖物才终于从极致的震撼中反应过来。
恐惧,如同瘟疫,瞬间传遍了整个舰队。
“妖王死了!”
“快跑啊!”
“是魔鬼!他是魔鬼!”
数万妖物,瞬间作鸟兽散,驾驭着骨船,或是直接跳入海中,朝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
凌霄悬浮在半空,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我让你们走了吗?”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下方那片广阔的海域,轻轻一握。
“剑来。”
一声轻吟。
响彻天地。
下方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蔚蓝大海,骤然暴动。
亿万吨海水,在这一握之下,被一股无形的神力强行抽出,凝聚,压缩。
一柄。
十柄。
百柄。
千柄,万柄……
眨眼之间,成千上万柄由最纯粹的海水凝聚而成的,闪烁着凛冽寒光的长剑,悬浮在了天空之上。
每一柄,都长达百米。
每一柄,都蕴含着足以斩断山岳的恐怖威能。
剑阵如林,遮天蔽日。
将这片海域,彻底化为了一片死亡的剑之丛林。
那些疯狂逃窜的妖物,抬头看到这一幕,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
凌霄的手,轻轻挥下。
“落。”
万剑,齐发。
一场盛大的,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