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那道月白虚影,戒尺尖的血珠晃得我眼疼。
二十年前在光明顶废墟里,灭绝师太也是这样用断簪尖挑破我腕间皮肤,血珠子落进她掌心的玉瓶时,她说这是峨眉与魔教的血契。
此刻那血珠悬在半空,我竟闻见了当年废墟里的焦土味——原来有些疼,隔了二十年还是烫的。
弟子不求退路。我膝盖砸在沙地上,第一叩时,面汤的热气扑上后颈,是刚才泼静迦的那碗羊肉汤,老头的漏勺还叮当响着;第二叩时,周芷若的血滴在陶碗里溅起小水花,她伤处的药香混着葱花香往鼻腔里钻;第三叩时,我听见赵敏的驼铃响了一声,她下马时绣鞋碾过沙粒的声音,比刀剑相撞轻太多。
只求一个理。我额头抵着地面,暖金核心烫得掌心发麻,武功若不能护人,要它何用?
灭绝师太的虚影突然抖了抖,戒尺掉在面汤里。
她身后的月光被染成了暖黄——是商队的灯笼在往这边挪,老伙计举着陶碗,胡服少女捧着姜块,他们站成一圈,火光映得虚影的道袍有了温度。
你......虚影的声音裂了道缝,像老瓷器。
我咬着牙把核心按在额前,九阳真气顺着经脉往上窜。
当年在昆仑山巅,我娘把半张油纸塞进我手心时说这是能化寒毒的火,此刻那火从丹田烧到天灵盖,烫得我眼眶发酸。价值感知启动的刹那,我看见灭绝师太的影子里缠着无数黑线——是她当年用血契种下的禁制,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蛇信子。
反噬吧。我对着虚影笑,您教我的师徒如锁,今日我用来开锁。
九阳阳劲顺着指尖窜进周芷若的剑鞘。
她倒吸一口气,左肩的伤口突然冒出血雾,却不是疼的——我看见她眼底的两团光撞在一起,是融合后的双意识在沸腾。师父!她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冰凉的指尖烫得惊人,这是......九阳阴阳篇?
阴劲缠上我自己的经脉时,静玄的尖叫刺穿了面香:你竟用九阳反炼灭绝秘传?!她的暴雨梨花针傀儡正扭曲着,金属外壳裂开蛛网状的缝,我看见缝里露出个哭花脸的小丫头,抱着个布娃娃——是三天前在商队里走丢的孩子。
你师父的功法,本就来自我娘的遗笺。我扯动嘴角,阳劲顺着周芷若的剑直贯针阵,今日,我以子之功,还母之道。
金光炸响的瞬间,所有傀儡的金属壳都碎成了金粉。
小丫头扑进老伙计怀里,布娃娃上还粘着半块姜;卖胡饼的大叔从傀儡肚子里爬出来,手里攥着没卖完的饼;甚至有个白须老者,举着本《市井拳谱》直抹眼泪:我就说,武馆不该只教杀人......
静玄跪坐在沙地上,指尖还沾着金粉。
她望着那些哭着抱成一团的人,突然笑出了声,又哭出了声:我们......一直守着的,竟是枷锁。她扯下头上的峨眉发簪,张教主,我想去市井里开武馆,教揉面掌、挑水步,您说好不好?
我还没答话,赵敏的声音先飘了过来。
她站在关楼边缘,手里的商路星图正泛着银光,朱九真,你不是说丝路会乱?她指尖一挑,星图地裂成两半,一半落进商队老伙计手里,一半飘向静玄,真正的丝路,是有人愿意为陌生人煮一碗面。
星图分裂的刹那,我闻见了更远的烟火气。
商队最前头的驼队突然停了,驼夫们卸下货箱,支起了陶灶;市井方向跑来几个挑水的,水桶里映着星光;甚至连三十六国联军的马队都动了——他们把刀枪插在沙地上当支架,架起了一口口大锅。
炊烟商路。赵敏望着空中交织的星芒,转头冲我笑,以后每站都有面馆,饿了能吃,累了能歇,武功能护锅,也能护人。
我攥紧周芷若的手,她掌心还沾着我的血。回光明顶。我轻声说,该去清干净最后那摊烂账了。
光明顶密室的潮气裹着霉味扑来。
我把暖金核心对准武学仲裁核心的凹槽时,静迦的黑影突然从石壁里窜出来,像团浓墨。
她扑向赵敏的脖子,指甲尖泛着幽绿——是当年灭绝师太喂给她的毒。
别急。我摸出怀里的油纸,那是我娘的字迹,这是您要的男阳女阴,还是我改的心阳情阴又摸出血契玉符,那滴二十年前的血还凝在里面,这是您要的师徒如锁,还是我要的情相托
两张纸贴在核心上的瞬间,整个密室都震了。
静迦的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被核心吸进去时,我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释然——或许连她自己都倦了,倦了守着这副仇恨的壳。
武学归心,双核共治;师徒非权,乃情相托。
核心的金光里浮出一行字时,朱九真的声音最后响了一次,带着哭腔:张无忌,你毁了所有规矩......
规矩是死的。我望着核心里翻涌的数据流,看见我娘在蝴蝶谷教我认药,看见周姑娘在灵蛇岛替我挡剑,看见敏敏在绿柳山庄摔了我半屋子酒坛,人是活的。
数据流突然散成星子。
朱九真的意识碎片飘在空中,像被风吹散的灰,连句完整的话都没留下。
走出密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静玄带着百来号人等在山下,他们每人都举着块木牌,有的写揉面掌传习,有的画着挑水步图解。
周芷若站在最前头,她左肩的伤已经结了痂,发梢沾着面香:师父,峨眉愿为第一家市井武馆。
丝路商队每站设面馆。赵敏晃了晃手里的半张星图,面汤滚着,商路就暖着。
我笑着点头,突然心口一热。
暖金核心在怀里发烫,我摸出来一看,表面浮起一行小字:反炖炉已启,母体,待归。
山风突然大了。
我顺着风望过去,海平线那边有座荒岛,炊烟正裹着晨雾往天上窜。
模糊的影子里,有个穿青衫的女人背对着我,手里的切面刀在石头上蹭出火星。
她的背影,像极了二十年前,在蝴蝶谷灶前给我煮阳春面的娘。
儿子。
风里飘来一句轻唤,混着柴火的噼啪声,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我攥紧核心,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烫着心口——那是娘当年塞给我的油纸,还带着她的体温。
面香裹着晨雾漫过来,我听见山脚下有人喊:张教主,来碗面不?
加俩蛋!
我低头笑了。
荒岛的炊烟还在往上窜,那道身影转过半张脸。
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起,我看见她耳坠闪了一下——和我娘当年戴的银蝶耳坠,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