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统池的水纹漫过我的鞋尖,冷意顺着足踝往上爬。
静玄师太立在池边,腕间念珠撞出细碎的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心上——那是峨眉千年道统的心跳。
“武学正朔,唯我峨眉。”她玉尺点向池中最亮那道剑影,灭绝师太的剑纹在水面晃了晃,“你若不弃九阳,便不配谈道。”
我望着那些缠满绢帛的剑影,忽然笑了。
母亲临终前攥着我手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张三丰在武当山雪地里给我喂药时呵出的白雾,灭绝师太那柄刺进我胸口又偏了三分的剑——这些碎片在我脑子里转,最后落进陶碗残片上的“心暖”二字里。
“那若我此刻传功三人,让她们皆通九阳,算不算开宗立派?”我对着静玄挑眉,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共享加速的热流从丹田翻涌,我悄悄引着真气分作三路——一路往门外周芷若的方向,一路往被红药伤得经脉尽断的小弟子,最后一路……竟鬼使神差地扎进红药后颈大椎穴。
“你敢——!”静玄刚要喝止,门外突然传来抽气声。
首先是周芷若。
她白衣震得簌簌响,发间金步摇坠子撞在锁骨上,溅起一点红。
我能隔着门感知到她体内翻涌的气血——那团被灭绝真意压制多年的“种子”正簌簌碎裂,像冰面裂开的缝,漏出暖光。
她低低唤了声“无忌”,尾音发颤,是疼,也是痛快。
接着是那小弟子。
她本缩在墙角咳血,此刻突然直起腰,眼睛瞪得滚圆。
我看见她手腕上淡青的经脉开始鼓胀,像春溪破冰,从前被废的手竟缓缓抬起来,指尖虚虚勾了个剑花——是峨眉的“柳絮随风”。
她喉咙里发出呜咽,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湿了一片。
最意外的是红药。
她被银线捆着的手腕突然暴起青筋,面纱下的疤扭曲成狰狞的弧度。
逆传九阳的反噬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可我的真气像根绳子,把那团乱气死死拽住,往正途上引。
她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哭腔:“原来……原来不是只能吸人内力……”
静玄的玉尺“当”地砸在池边,震得水面剑影乱颤:“你乱传功法,毁我道统!”她额角青筋跳得厉害,念珠上的檀香味猛地浓起来,是动了真怒。
我往前踏一步,池水冷意浸到小腿。
“道统若只能守,不能传,那不过是藏在地窖的旧书。”我指向门外周芷若的方向,“张三丰传我九阳,可他不是明教;我传她们真气,可我也不是峨眉。但若‘道’在人心,那每一口真气,都是新火。”
“她练峨眉剑,也练九阳功——”我盯着静玄发白的唇,“她是谁的弟子?”
静玄突然挥尺劈来。
玉尺上的铭文泛着青光,那是峨眉禁术“焚心尺”,要烧尽逆徒的魂魄。
我本能要躲,可脚边突然腾起一片黄雾——是云机子的破契符阵!
尺劲擦着我耳边过去,劈在池边石墙上,炸出老大一个坑。
“老规矩早该换了!”红药不知何时挣断了银线,她眼里烧着疯魔的光,毒掌直取静玄后心。
我这才想起,她当年被灭绝罚跪寒潭七日,就是因为提议“峨眉该收男徒”。
原来她不是贪权,是真的——
静玄旋身避开,袖中剑“叮”地出鞘。
那是灭绝的倚天剑?
不,更旧,剑格刻着“静迦”二字——是她师父的剑。
剑光闪过红药小腹,血花溅在道统池里,染得几缕剑影发暗。
可静玄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周芷若的银针破空而来,正封了她“天突穴”。
静玄瞪大眼睛,想说什么,只咳出半口血沫。
我冲过去扶住红药。
她的血沾了我一手,烫得惊人。
“你不是叛徒……”我把最后一丝真气渡进她心脉,“你是第一个想改规矩的人。”
她突然笑了,疤跟着往上扯:“张教主……你比我疯多了。”话没说完就晕过去,手却还攥着我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道统池突然发出轰鸣。
那些缠着绢帛的剑影开始碎裂,灭绝的剑最先断成两截,接着是静迦、静虚……碎片坠入池底,搅起浑浊的泥。
水面浮起一行古字,笔画粗得像刀刻:“师道非禁地,乃通途。”
我突然觉得气海发胀。
九阳真气像活了,从丹田往四肢百骸钻,路过的地方都烧起来。
那些被我吸收的百家残意——昆仑的刚、崆峒的狠、甚至明教圣火的热——突然全涌上来,在我头顶凝出一道虚影。
那虚影不是张三丰,不是灭绝,是我十岁在蝴蝶谷熬药的模样。
小胳膊小短腿,蹲在灶前扇风,额角沾着锅灰,眼睛却亮得像星子。
“你……终于自己点火了。”静迦的残念从碎剑里飘出来,声音轻得像一片雪,“原来……新火比旧柴……更暖。”
“第三关——‘师名’即将开启。”赵敏的声音从阁外传进来,带着星图转动的嗡鸣,“这一次,你要回答:你是谁的徒弟?还是,你就是师父?”
我抬头,看见第二重门正在闭合。
第三重门缓缓升起,门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铜镜悬在虚空里。
镜面蒙着层薄雾,我刚要凑近,薄雾突然散开——
镜中映出的,不是我。
是个身披初代教主金袍的“我”,眉眼和我一模一样,却多了几分冷硬。
他伸出手,指尖泛着金光,声音像古钟轰鸣:“来,认祖归宗。”
我袖中陶碗残片突然发烫,烫得我指尖发颤。
残片上的“心暖”二字开始流动,最后凝出三个血字:“别答应。”
铜镜里的“我”又往前伸了伸手,金袍上的火焰纹活了似的跳动。
门外传来周芷若的脚步声,她唤我名字的声音近了,可我听着像隔了层毛玻璃。
这一次,要烧的……怕是更猛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