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盖掀开的瞬间,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那只手白得像浸在雪水底下二十年的骸骨,指节微微蜷着,掌心暗红的纹路却鲜活跳动——和我掌心里那道淡红痕迹,竟在同一个位置同频震颤。
箱里又响起小昭七岁时的童声,尾音带着点奶气的颤,塔底那扇门,写着管理员·终焉
我喉头突然发紧。
三年前在昆仑山冰窟,我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看她被波斯人带走;三年后我抱着保温箱,她的魂体裹在归魂粉里,连说话都要借童音。
海风吹得金舟晃了晃,我低头时,睫毛扫过箱沿,看见那只手的指尖正朝着小昭的魂体方向,像要触碰,又像在抗拒。
张教主!
海雾里突然浮出个身影。
我抬头,见个穿石榴红裙的少女跪在船舷边,浪花打湿她的裤脚,怀里捧着颗泪滴状的水晶,我是火云儿,小昭的侍女。她声音发颤,泪珠大颗大颗砸在水晶上,这是小昭封印圣火的最后一滴魂泪——她说,若你看见这门,便是系统终局开启。
我心头一沉。
圣火?
三年前光明顶大战时,范右使提过波斯总坛的圣火是武学源脉,可具体怎么个源法,没人说得清。
圣火一熄,丝路三十六国武者真气尽散。火云儿捧泪的手在抖,赵敏的商队、周芷若的女馆,都会变成空壳。
放屁。我听见自己咬牙,谁准他们说熄就熄?
不是谁准,是人心散了。赵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见她抱着星图玉板,指尖蓝光流转,在波斯海岸线上划出条红线,圣火坛在火焰之国深处,七百年来靠情念共鸣维持——每一份思念、每一次传承,都是薪柴。她玉板上的星子突然暗了三颗,可如今中原武痴抢功法,西域商队囤秘籍,连峨眉女弟子都在比谁的剑招新——没人记得,最初学武是为了护着巷口卖糖人的阿公,是为了给病床上的娘抓副药。
所以薪尽火冷。周芷若的声音从舱内传来。
我看见她倚着门框,指尖缠着银线,针意微颤间,空中浮起幅虚影地图——火焰之国的火山、圣坛、还有那扇泛着金属冷光的终焉门而那扇门......连着所有被抹去的名字。她银线突然绷断,咳出半口血,管理员的本体容器。
我摸了摸保温箱,箱身还带着小昭魂体的温度。
三年前送外卖时,我总把热汤饭捂在怀里,怕凉了;现在换我捂她的魂,捂这破系统的秘密。
他们用名字烧火,我偏要用名字点灯。我突然笑了,笑得船舷的海鸥扑棱棱飞起,把被抹的名字全找回来,堆成山,看这破系统怎么烧。
你想得太简单。
沙哑的声音从沙丘方向飘来。
我眯眼望过去,见拓跋玄盘坐在离船半里的沙地上,断了的骨笛戳在沙里,血从他指缝渗出来,你们救了小昭,却不知她已是系统锚点他盲眼的眼皮下翻涌着青黑血管,献出九阳本源,圣火可续;不献......他突然低笑,天下武学退化为凡俗,你那些美人,连舞剑都费劲。
拓跋老儿!狄云歌提刀要冲下船,被花满楼一把拽住。
花满楼的香料囊在风里晃,飘出股沉水香,龙啸天已率中原武痴围攻火焰之国,欲夺圣火炼体,称万法不侵他看我的眼神突然变了,像在看团要烧穿黑夜的火,那老匹夫以为圣火是丹炉,可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圣火是人心。我接过话,从怀里摸出炭笔——这是送外卖时用来记地址的,现在用来画武学图谱。
我扯下衣襟当纸,用九阳真气催着炭笔,我用加速修炼模拟波斯圣火诀,刚在外卖单背面画出圣火共鸣图谱炭灰簌簌落,画出两个交叠的光环,双核共振才能稳定火种——需一人献出本源,另一人以情念为引,共同点燃。
我可用商队百年数据流作。赵敏突然站直,星图玉板上的蓝光暴涨,从长安到撒马尔罕,每笔交易都记着货主阿爹病了急用钱绣娘要给女儿攒嫁妆——这些烟火气,比任何功法都真。
我可用暴雨梨花针化记忆洪流周芷若抹了抹嘴角的血,银线重新在指尖流转,每根针里都封着峨眉弟子的誓言:护师姊周全守山门前的老梅树教小徒儿认全二十四节气她突然笑了,原来我们早就在攒,只是自己不知道。
我看着她们,喉咙发涩。
三年前我是个被客户骂汤洒了的外卖员,现在身边站着愿意用商队、用命、用记忆帮我点灯的人。
那我这趟,不是去献祭。我把图谱折成纸飞机,扔进海里,看它被浪卷着往火焰之国方向漂,是去分火——把圣火拆成千万点,分给每个记得为什么学武的人。
夜航将尽时,火云儿坐在船头唱波斯童谣。
她怀里的魂泪发着微光,照得保温箱上的残门轮廓忽明忽暗。
我靠在舱板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箱里有动静——那只苍白的手在动,指尖轻轻碰了碰小昭的魂体,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告别。
它不是在求你开门......是在等你成为它。
静迦的残念突然在我识海炸响。
我猛睁眼,看见箱底浮起行新字:火焰之国,等你认亲。
什么认亲?我嘀咕着去摸箱盖,指尖刚碰到,那只手突然蜷缩成拳,掌心纹路和我掌心里的红痕同时发烫。
我倒抽口冷气,发现红痕不知何时裂开条细缝,一滴金色血液渗出来,滴在船板上——竟开出朵半透明的莲花,花瓣上流转着和小昭魂体一样的金紫光。
张教主!赵敏的惊呼从船尾传来。
我跑过去,见她盯着星图玉板,脸色发白,武当、峨眉、少林......所有熔炉旧址同时震动!她指尖颤抖着划过玉板,认证序列正在全球重连——像......像有人在重启整个系统。
我低头看掌心的莲花。
它的花瓣正在舒展,每片都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有穿道袍的老头在敲铜钟,有穿袈裟的小沙弥在扫落叶,有扎着双髻的姑娘在逗猫......
箱里又响起小昭的声音,这次是她十六岁的模样,火焰之国的山脚下,有棵老胡杨树。
阿爹说,那是我们张家的根。
我握紧保温箱。
黎明的光正漫过海平线,中原海岸的轮廓已经看得见了。
但我知道,真正的路才刚开始——去火焰之国,认亲,分火,然后......
把这破系统拆了。我对着海风说。
金舟破浪的声音里,我听见保温箱里传来细微的声——是那扇终焉门,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