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兰指尖陷入掌心,眉头皱缩,她起身绕到会客区,示意林奕暖坐下。
她倒水的动作很稳,把你知道的从头说。岳如兰将茶杯推向林奕暖,包括明薇蔷怎么死的。
林奕暖没碰茶杯,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今早卡莉和黎蕴押送明薇蔷前往省检,在云城西郊下高速路段遭遇伏击。根据卡莉描述,对方至少有十几人,训练有素。混战中明薇蔷被对方刺中腹中……
岳如兰突然起身走向文件柜,取出一份标着的文件夹:蒋廷烨原先送来的检举材料副本。
她翻开其中一页,这里提到明薇蔷通过百利传媒途径与海关总署刘振兴勾结运输特殊货物
她锐利的目光刺向林奕暖,但没有直接证据,云城检察院也并没上报......
证据在这里。林奕暖取出U盘,盛煜和阿彪的审讯录像,他们亲口承认协助明薇蔷物色女孩并伪造出国手续。虽然取证程序不完善......
这是非法证据。岳如兰打断她,不过可以作为线索参考。
林奕暖直视对方眼睛,我想您更清楚云城司法系统如今烂到什么程度,明薇蔷能通过保外就医逃离监狱,祁伟能用故意杀人这种罪名抓廷烨,说不定就能让任何知情者意外身亡......
岳如兰轻抿了一口茶水,突然话锋一转,你认为蒋廷烨为什么被捕?
林奕暖的指甲陷入掌心:两种可能。一是有人要灭口,但蒋家势力太大,直接灭口风险高;二是......
她抬眼与岳如兰对视,栽赃,将明薇蔷的死因推到蒋廷烨身上。
办公室陷入死寂,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可闻。
岳如兰突然抓起外套:跟我回云城。
岳如兰从抽屉取出一枚检徽别在领口,以省检察院特别调查组名义要求提审蒋廷烨。
她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祁伟敢不敢拦。
林奕暖跟着起身,终于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却压不住她喉间的灼热感。
明薇蔷死了,蒋廷烨陷险,但此刻她竟感到一丝诡异的平静——就像暴风眼中突然降临的短暂安宁。
岳主任。她突然问,如果发现云城政法系统大面积腐败...
岳如兰正在锁抽屉的手顿了顿,检徽在她领口显得异常庄重:那就连根拔起。
此时雨后的云城弥漫着泥土与柏油混合的气息,省检察院的黑色公务轿车碾过积水,驶向云城西郊分局。
林奕暖紧贴着车门而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能从车窗倒影中看到岳如兰挺拔的侧影——
这位省检察院纪委组长灰蓝色的制服衬得她非常干练,眼角细纹里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刚才在我办公室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畏手畏脚。岳如兰突然开口,声音冷冽却意外地带着一丝调侃。
林奕暖呼吸一滞,转头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岳主任,我.......
岳如兰从公文包取出保温杯,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瞬间柔和的表情,二十分钟前在办公室那正义凌然的样子倒是不见了......
林奕暖耳根发烫。
当时情急之下她确实有些失了分寸,但现在坐在密闭车厢里,岳如兰身上那种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让她如坐针毡。
她悄悄松开攥得生疼的手指: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急是对的。岳如兰旋紧杯盖,突然话锋一转,廷烨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绝对不能出事!况且我其实认识你母亲林茵......
林奕暖猛地抬头,撞进岳如兰含笑的眼眸,竟显出几分怀念的温柔。
您认识我母亲?
二十年前,我刚刚在云城检察院入职。岳如兰望向窗外流动的夜色,老领导带我去茵缘际蕙谈事,一屋子男人非要我上桌打麻将。
她轻笑一声,我连牌都认不全,是你母亲假装失手打翻茶壶,烫得那群老狐狸跳起来散场。
蒋廷烨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岳如兰突然压低声音,十岁进福利院,两次被卖到缅北......
她指尖在杯盖上敲出轻响,换作是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明薇蔷送进监狱。
林奕暖胸腔瞬间发紧。
她没想到蒋廷烨连这些都与岳如兰分享,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地表达理解。
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倒影中岳如兰的侧脸与母亲的照片重叠。
不只是为了复仇。林奕暖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那些被她们贩卖的无辜普通人......
我知道。岳如兰打断她,手机划到一份文件,这是近三年云城失踪女性的报案记录,其中三成最后出现地点都在明薇蔷名下的RUbY酒吧,只不过一直没有直接证据......
她眼神锐利如刀,但你要记住,就算心里有再大的不痛快,也别让自己变成第二个明薇蔷。
车驶过隧道,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林奕暖在那一瞬的掩护下让眼泪无声滑落。
隧道尽头的光亮重新照进来,金丝眼镜链微微晃动。二十年前你母亲替我解围时说过一句话——这世道的脏水,总要有人去擦。她转头直视林奕暖,要想彻底铲除云城的污垢,依旧任重道远……
林奕暖突然明白为何蒋廷烨会信任这位女检察官,岳如兰身上有种近乎天真的正义执拗,她正想开口,岳如兰的手机突然亮起。
岳如兰扫过消息,示意司机加速,对着林奕暖开口,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插话。
此时雨后的云城西郊公安局大院泛着潮湿的光,岳如兰踏过水洼的步伐却坚定有力。
林奕暖跟在她身后,看着那挺直的脊背的岳如兰,胸前别着的检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可能的自己——如果没有被命运抛进缅北地狱,如果母亲还活着,她是否也会成为这样刀锋般的女人?
大厅里的民警原本还在低头玩手机,一抬头,见到岳如兰的瞬间,脸色骤变,立刻站直了身子。
“岳、岳主任?!”其中一名民警结结巴巴地开口,显然认出了这位省检的纪委领导。
岳如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走向前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让祁伟现在来见我!”
民警额头渗出冷汗,赔笑道:“岳主任,祁局现在不在局里……”
岳如兰冷冷扫了他一眼:“不在?”
民警被她盯得发毛,连忙解释:“祁局现在出去开会了,要不您先坐一会儿,我马上联系他?”
岳如兰嘴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行,让他半小时内到,我要提审蒋廷烨。”
民警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省检的人会直接插手这个案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打电话。
林奕暖站在岳如兰身后,感受到整个分局大厅的气氛骤然紧绷。
——这就是权力的压迫感。
此时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岳如兰坐在主位,双手交叠置于桌面,姿态沉稳,却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压。
林奕暖坐在她侧后方,非常安静。
不到二十分钟,祁伟就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
祁伟大步走了进来,警服笔挺,面色阴沉。
他的目光在扫到林奕暖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随即恢复如常,但那一瞬的异常,足以被岳如兰捕捉。
“岳主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他扯出一抹客套的笑,声音却冷硬。
岳如兰双手交叠,淡淡道:“祁局,我今天是来提人的。”
祁伟眉头一皱:“提谁?”
“蒋廷烨!”
祁伟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沉声道:“岳主任,蒋廷烨涉嫌策划劫囚,甚至可能涉及谋杀明薇蔷,这个案子现在由我们市局负责,省检突然插手,不合规矩吧?”
岳如兰冷笑:“不合规矩?祁局,你签的逮捕令,证据呢?”
祁伟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奕暖,语气冷淡:“案件细节不便透露,尤其是……有无关人员在场。”
岳如兰察觉到他的犹豫,她冷笑一声,转头对林奕暖和随行检察官道:“你们先出去。”
祁伟面色微变,目光再次扫向林奕暖,似乎有些忌惮她的存在。
林奕暖看了祁伟一眼,对方的目光阴鸷,似乎带着警告的意味。
只是她烨清晰地看到祁伟的指节微微泛白——他在紧张。
但林奕暖只是平静地转身,跟着随行的检察官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关上后,空气瞬间凝固,只剩岳如兰和祁伟两人。
岳如兰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窗前,祁伟扯了扯警服领口,汗水已经浸湿了内衬。
祁伟,明人不说暗话。岳如兰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这是蒋廷烨中午提交的明薇蔷案全套证据链,你现在扣着举报人,是什么意思?
祁伟盯着文件袋上的省检钢印,喉结滚动:岳主任,程序上......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警服肩章在灯光下微微发颤。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岳如兰向后靠进椅背,目光如刃:“祁伟,你我都清楚,蒋廷烨不可能杀明薇蔷。”
祁伟面色阴沉:“岳主任,办案讲究证据,不是靠‘清楚’就能定论的。”
岳如兰盯着他,一字一顿:“祁伟,你是在包庇真正的凶手,还是在替某些人擦屁股?”
祁伟猛地拍桌而起:“岳如兰!注意你的言辞!”
岳如兰纹丝不动,甚至微微勾唇:“怎么,戳到痛处了?我告诉你今天我一定要带走蒋廷烨!”
“不可能!”
“那我们就走正规程序。”岳如兰冷笑,“省检直接介入调查,我倒要看看,你这份漏洞百出的逮捕令,经不经得起查,还有......”
岳如兰突然转了话题,她直视祁伟充血的眼睛,你自己到底经不经得起审查!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祁伟惨白的脸。他抓起内线电话,几乎是吼着下令:把蒋廷烨带到前厅!立刻!
挂断电话后,会议室陷入死寂。
岳如兰收起文件,突然叹了口气:老祁,还记得我们在烈士陵园的宣誓吗?
她的声音罕见地带上疲惫,你说要当一辈子好警察,给未出世的孩子积德......
祁伟像被刺中要害般踉跄后退。
那个孩子——那个被夏莹害死的,还未出世的孩子。
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晚了......全都晚了......
走廊上,林奕暖正扶着虚弱的蒋廷烨等候。
岳如兰大步走来,对随行检察官吩咐:直接回省检,安排医疗组待命。
当检察院的车驶出分局大院时,祁伟仍瘫坐在会议室地上。
警服领口被扯开,露出颈间一道陈年疤痕——那是二十多年前追捕毒贩时留下的。
他盯着墙上执法为民的锦旗,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