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辰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裴氏大厦。
紫红色的玛莎拉蒂迅速汇入云城午前繁忙的车流中,车窗紧闭,将外界喧嚣隔绝,却隔不断脑海中反复回响的争吵声。
楚晔辰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拐入辅路,停在了一个临时停车带,他熄了火,整个人向后靠在真皮座椅上,闭上双眼,右手用力捏着鼻梁,试图缓解那阵刺痛的疲惫。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在父母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中扮演着尴尬的角色。
裴煌给他的父爱浮于表面,昂贵的礼物、逢人便夸的炫耀,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想要什么。
而楚芳菲,那个从小看似辛苦将他带大的母亲,总是在他耳边诉说着被抛弃的痛苦,明里暗里希望他“争气”,希望他“拿回本该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
楚晔辰还记得小时候,楚芳菲带着他刚回到楚家不久,某个雨夜,他起夜时听见楚芳菲在房间里压抑的哭声,他站在门外,听着母亲对已故外公楚炳尧哭诉:“爸,裴煌那个没良心的,为了夏莹那种女人就不要我们母子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拿回裴氏,一定…....”
年幼的楚晔辰当时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让母亲扬眉吐气,所以他拼命学习,在剑桥同时修完金融和工程管理;所以他暗中布局,一步步瓦解裴焰之在裴氏的势力;所以他甚至当初找到了林奕暖——只因那是打击裴焰之最快最有效的方式。
可现在,楚晔辰苦涩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楚芳菲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什么为了他好才借钱给裴煌,什么被撒坤欺骗,统统都是借口。
楚芳菲太了解裴煌的贪婪,也太了解撒坤的狡诈,这个局从一开始就设好了,只等裴煌自投罗网。
“而我......”楚晔辰睁开眼,望着车窗外匆匆走过的行人,喃喃自语,“我成了她最好的借口。”
他从未想过要置裴煌于死地,即使那个父亲给予的关爱如此稀薄,即使他更偏爱裴焰之。
楚晔辰至今还记得,十岁那年他高烧不退,是裴煌连夜从外地赶回,守在他床边整整一夜,虽然第二天一早就又匆匆离去,但那双温暖的大手抚摸他额头的触感,至今记忆犹新。
楚晔辰重新启动引擎,在等待通行的间隙,他操作中控屏,几乎是本能地拨通了林奕暖的电话。
“阿辰?”林奕暖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来,“你那边结束了吗?”
“嗯。”楚晔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在哪?”
“我已经回百利大厦了,明朗也在这里。你…...你还好吗?”
楚晔辰心中一暖,林奕暖总是如此敏锐地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我马上过来。”
他切换导航,设定目的地为百利大厦,然后踩下油门。
二十分钟后,楚晔辰将车精准地停入百利大厦门口的专属车位,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堂。
“楚总。”早已等候在此的柯斓快步迎上,“林董和明总在楼上等您。”
楚晔辰点点头,跟随柯斓走进专属电梯,镜面电梯壁映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试图掩盖内心的波澜。
电梯直达顶层,门一开,楚晔辰便径直走向林奕暖的办公室。
柯斓为他推开门,他一眼就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林奕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而坐在会客区沙发上的明朗见到他,立即起身相迎:“阿辰,来了啊。”
楚晔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脱下羊绒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在明朗对面落座,双腿优雅交叠:“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当时知道你受伤的消息,暖暖当时担心得整晚没睡。”
明朗笑了笑,下意识摸了摸左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龙八爷......我爸.....请了最好的医生。就是待不惯柬埔寨,还是云城好。”
楚晔辰敏锐地捕捉到明朗提及龙八爷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他理解这种感受——突然冒出一个亲生父亲,任谁都需要时间接受。
“回来就好。”楚晔辰温和地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仍在忙碌的林奕暖,“暖暖在忙什么?看起来很重要。”
“她半小时前回到办公室,就让我在这里等她,说是有重要发现。”明朗压低声音,“我猜,可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楚晔辰点点头,不再打扰,与明朗一起安静等待。
两个男人各怀心事,办公室内只剩下林奕暖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林奕暖终于长舒一口气,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背,她拿起桌上的一份泛黄文件,起身走向他们,很自然地坐到楚晔辰身边。
“裴叔叔那么急找你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奕暖关切地问,一只手轻轻覆上楚晔辰的手背。
楚晔辰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摇了摇头:“一两句话说不清。你呢?是不是找到那把钥匙的线索了?”
林奕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将手中的文件先递给明朗,然后兴奋地开始讲述:
“你离开茶楼后,我总觉得那把钥匙应该对应某个特定的储物柜或盒子,然后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总是把贵重物品藏在储物间的吊顶里,说那里最安全,没人会想到。”
楚晔辰专注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林奕暖的手背。
“我就搬了把椅子,在茶楼储物间的吊顶上一寸寸摸索,果然发现了一个暗格!”林奕暖的语气中带着发现的喜悦,“里面有一个檀木盒子,那把钥匙刚好能打开。”
明朗此时已经快速浏览完文件,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这是…...”
林奕暖转向楚晔辰,继续解释道:“盒子里有一封妈妈写给我的遗书,还有这份股份转让协议。原来当年我妈、裴煌和阿泰在澳门赢下三千万后,合伙创办了公司,股份分配是裴煌50%,阿泰30%,我妈20%。”
楚晔辰的眉头微微蹙起,他预感这份文件可能会改变很多事情。
“后来我妈不想再参与裴氏的地下赌场生意,就把股份转给了裴煌,但......”林奕暖顿了顿,“我妈耍了个心眼,她在转让协议里加了一条附加条款:如果她的亲生子女成年后要求追回这20%的股份,裴煌必须无条件归还,当时虽然她对外宣称是买下了股份,但是一直没有拿钱,说是留着当利息......”
明朗接话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而且当时裴煌急于拿到股份,根本没仔细看这份协议就签了字。从法律上讲,我和奕暖现在完全可以要求裴煌归还这20%的裴氏股份。”
楚晔辰震惊地看着两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命运仿佛一个精心设计的棋局,每一步都暗藏玄机。
林奕暖轻轻抽出被楚晔辰握住的手,起身走向落地窗,望着窗外云城的天际线:“我妈在遗书里说,她希望我远离豪门争斗,但如果我最终还是卷入了,她希望我不要害怕,要勇往直前,带着她的遗憾努力争取。”
楚晔辰长叹一声,从西装内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走到林奕暖身边,将刚才在裴氏大厦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林奕暖哥明朗。
此时烟雾在缭绕,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我爸被骗了。撒坤卖给他的那两座矿,储量根本不足10%,远不是当初保证的90%。现在我爸血本无归,而我妈......”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以借款人的身份,逼我爸还钱,否则就要用裴氏的股权抵债。”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明朗难以置信地摇头:“裴叔怎么会如此轻信?”
“因为他相信我妈是为了我好。”楚晔辰的声音里带着自嘲。
林奕暖沉默片刻,突然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的水吧台,她熟练地研磨咖啡豆,煮了三杯香气浓郁的黑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楚晔辰,一杯给明朗,自己则捧着最后一杯,站在两个男人面前。
“既然如此......”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目光在楚晔辰和明朗之间流转,“既然妈妈未雨绸缪将股份留给了我们,我们先拿回来再从长计议,哥,你意下如何?”
明朗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说的对。”
林奕暖于是看向楚晔辰,眼神温柔却坚定:“阿辰,帮我约裴叔叔见面吧。是时候,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楚晔辰望着林奕一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骄傲,有心疼,更有无尽的感激。
在父母双双让他失望的这一刻,是林奕暖,又一次成为了他生命中的光陪伴着温暖着他。
楚晔辰掐灭手中的烟,拿出手机:“好,我现在就约他。”
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而这一次,握有主动权的不再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布局者,而是曾被蒙蔽双眼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