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热校长离开后,沈炼在天台又独自坐了很久。
夜风越来越冷,吹散了烟味,也似乎吹散了一些盘踞在心头的郁结。昂热的话虽然冰冷残酷,却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确实改变了一些事情,比如叶胜和酒德亚纪活了下来,但关于龙王苏醒的“大势”,似乎有着更强的惯性。
纠结于无法改变的过去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抓住下一次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感觉胸腔里的憋闷感消散了不少。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诺顿消失的夜空,转身下楼。
接下来的日子,卡塞尔学院就像一台骤然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全力为三个月后的“青铜计划”运转起来。
参与计划的名单很快公布,主要由大二以上的精英和少数表现出色的新生组成。当路明非在守夜人论坛的公告板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时,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昏厥。
“我……我我不行啊兄弟!”他抓着沈炼的胳膊,哭丧着脸,声音都在发抖,“那可是去龙王的老巢!跟直接跳进锅里煮火锅有什么区别?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我连游泳都只会狗刨式!”
他如丧考妣,仿佛不是要去屠龙,而是要去刑场。
“名单是校长和教授们定的,我说了不算。”沈炼无情地掰开他的手,“而且,你觉得你有选择权吗?”
路明非顿时蔫了,像棵被霜打过的白菜。确实,在卡塞尔,尤其是在昂热校长决定的事情上,他这种小虾米根本没有say no的资格。
“放心吧,死不了。”沈炼看着他这副怂样,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至少我会尽量不让你死。”
于是,地狱般的集训开始了。
沈炼自然而然地成了路明非的“私人教练”。每天天不亮,路明非的噩梦就开始了。
“快点!速度再提起来!水下行动氧气就是生命!”游泳馆里,沈炼穿着泳裤,站在池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在水里扑腾得像只快要溺死的猴子的路明非。路明非的狗刨式在沈炼看来简直是对水的侮辱,他不得不一次次跳下水,掰正他的动作,逼着他练习更有效率的泳姿和憋气。
“沈炼……咕噜噜……我不行了……真的要淹死了……”路明非灌了好几口水,扒着池边大口喘气,脸色发白。
“淹死了正好喂鱼,省得去青铜城丢人。”沈炼毫不心软,“休息三十秒,继续!”
除了游泳,还有负重长跑、体能强化、水下装备操作、战术手势……路明非每天都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反复捶打的烙铁,晚上回到宿舍往往连爬楼梯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在门口被芬格尔拖进去。
有时,沈炼也会把半死不活的路明非拎到狮心会的训练场。
楚子航通常都在那里独自练习刀术,村雨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冰冷的银光,破风声凌厉无比。看到沈炼拖着瘫软的路明非进来,他通常会停下,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教他点基础的防身刀法。”沈炼言简意赅。
楚子航没有多问,只是找了把训练用的木刀扔给路明非。然后,路明非的另一个噩梦开始了。楚子航的教学风格比沈炼更冷,要求更严苛,一个动作不到位,那冰冷的眼神扫过来,路明非就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手腕发力,不是手臂。”
“脚步跟上,太慢了。”
“重心,注意重心。”
路明非在楚子航的指导下,笨拙地挥舞着木刀,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浑身酸痛不说,还总被骂。他私下里跟芬格尔哭诉,说同时落在沈炼和楚子航手里,简直是冰火两重天,一个往死里练,一个往死里冻。
芬格尔通常一边啃着路明非买来补充能量的鸡腿,一边幸灾乐祸地点评:“知足吧师弟!两大顶级高手给你当私教,这待遇校长都没有!等你屠龙归来,说不定就能拳打凯撒,脚踢……呃,脚踢我了。”
集训的日子里,也并非全是汗水和高强度训练。
有一天训练结束后,叶胜和酒德亚纪特意在游泳馆外面等着沈炼。
“沈炼师弟!”叶胜笑着打招呼,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的气色好了很多。旁边的酒德亚纪也微笑着点头示意,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这次来,是专门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的。”叶胜认真地说,“要不是你,我们俩现在恐怕已经……”
“举手之劳。”沈炼摆摆手,不太习惯这种正式的感谢。
“一定要谢的!”酒德亚纪声音温柔却坚定,“我们想请你吃顿饭,请不要拒绝。”
沈炼看了看身边累得像条死狗、但一听到“吃饭”两个字耳朵立刻竖起来的路明非,点了点头:“好吧。”
果然,一听说有饭局,芬格尔如同安装了雷达般准时出现。于是,感谢宴变成了五人聚餐。地点选在了学院外一家不错的西餐厅,叶胜和酒德亚纪显然下了血本。
饭桌上气氛很好,叶胜和酒德亚纪讲了不少执行部的趣事和惊险任务,听得路明非一惊一乍,暂时忘记了训练的痛苦。芬格尔则充分发挥他新闻部部长的特长,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几杯酒下肚,话题渐渐放松。叶胜看着身边安静切牛排的酒德亚纪,眼神温柔,但随即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他转过头,对沈炼说:“说起来,有件事……或许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再一起出任务了。”
沈炼切牛排的动作顿了一下:“为什么?”
“执行部的规定。”叶胜的语气有些无奈,也有些苦涩,“搭档之间,不能产生超越战友的私人感情。这是铁律,为了避免在任务中因个人情感影响判断,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酒德亚纪低下头,用叉子轻轻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沉默不语。
餐桌上轻松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不少。
路明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芬格尔也难得地没有开玩笑,只是默默地喝了口酒。
沈炼沉默了一下。他救下了他们的命,却无法改变这条冰冷的规则。他想起三峡水下,叶胜毫不犹豫推开酒德亚纪,自己转身面对龙侍的场景。有些感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规定是死的。”沈炼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说服自己。
叶胜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淡淡的遗憾:“是啊,规定是死的。所以,我们都得遵守。”
那顿饭的后半段,虽然依旧在聊天,但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