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长的中央大街上，一队严整有序的车马缓缓而行。
一只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挑起了质感上乘的车帘，帘内的美人眼波流转，视线落在空旷的大街上。
跟以往不同，如今的首都中央大街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气象。
虽然是最生机勃勃的初夏，但是街上的人少了许多，连热闹的小摊也收了起来，街上一派萧条。
只有零星几个人影，脸上带着悲伤和无措，匆匆忙忙地不知往何处去。
近处的人见到皇家的车马，连忙跪了下来，低着头，麻木得仿佛被吸走了灵魂的木偶。
“我的孙子啊呜呜呜……”
不远处传来一位老人悲痛的吼声。
她呜呜咽咽，哀嚎了不过一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劝着闪进了巷子里。
司镜偏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倒在地上的男孩，细瘦的脖子上赫然是两个猩红的血洞。
男孩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一看就知道是被吸血鬼残害而死的可怜孩子。
随着马车的离开，男孩的尸体被路人七手八脚地拽进了巷子。
街上人虽不多，但是仍有几句低声的交谈伴着风声传进了司镜的耳朵。
“你看，那是皇宫来的车马，听说国王陛下要让圣子大人做祭品啊……”
“哎，上帝啊，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可是陛下说，只有这样才能救我们，听说这是米歇尔神父的主意。”
“只有圣子大人一个人吗，那该多么孤独……”
“不，听说国王陛下为了巴结狼人，还赔送了一座城池。”
“……”
虽然这些讨论声有些模糊，但司镜还是从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完整脉络。
这件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哈里森帝国现在的形势已经糟糕透顶，恐怖的吸血鬼的阴霾笼罩着整个帝国。
它们不仅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每一个城市，甚至已经入侵了首都，国王的军队对此毫无办法。
这些吸血鬼生着漆黑的翅膀，拥有强大的能力。
或许只有曾经的亚历山大先祖及其带领的英勇士兵们才能对付它们。
要不是路易斯殿下率领骑士团全力抵抗，说不定现在的首都已经沦陷了。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刚好最近狼人在边境的动作也比较大。
这群野兽不像是要入侵帝国的领土，反而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吸引国王和长老们的注意。
于是聪明的米歇尔神父就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他向陛下进言，既然狼人跟吸血鬼是世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么帝国为什么不能利用这些狼人呢？
只要许给狼人一定的好处，不就可以让它们来帮忙击退吸血鬼了？
昏庸的国王听了之后茅塞顿开，大赞米歇尔神父带来的绝妙主意。
为了体现人类的诚意，前阵子国王甚至带着米歇尔秘密出宫，前往北方的边境，冒着巨大的危险跟狼人们谈判。
所幸谈判成功了。
但是那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害怕的狼人首领想要的东西让国王陛下有些犯难。
“这……”
那双属于野兽的蓝色瞳孔让国王心惊胆战，他装模做样地抹去额头的汗珠。
国王有些为难地看着神父，毕竟那可是神父从小养大的孩子，又是早就被献给了上帝的。
国王生怕惹怒的上帝，会招来不幸。
其实在他心中，并不在意圣子的去留，皇室养了他那么久，他做出一点贡献也是应该的。
国王现在只是需要一个人来为他找好借口，抚平他心中那一丝微不足道的脆弱感而已。
没想到神父十分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地说道：“感谢上帝，圣子大人喜爱和平，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您知道的，上帝也是喜爱和平的，圣子大人当然也是这样。”
这话一出，国王终于露出了笑容。
事不宜迟，陛下生怕狼人反悔了，当即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欢迎狼人盟友们进入首都。
毕竟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亚历山大先祖打拼多年积累下来的，他可不能让帝国的尊荣在自己这里被断送。
更何况，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荣华富贵、酒池肉林的享乐生活。
为了讨好珀西，国王大手一挥，甚至将临近首都的一个重要城市送给了狼人。
美其名曰这是两族和睦相处的象征。
国王和得知此事的大臣们把酒言欢，没有一个人关心那个可怜的美丽少年。
即将把一只如此娇小单薄的祭品送入恶魔口中的大臣们只是感到庆幸。
终于有人替他们背负罪孽，替他们平复吸血鬼带来的巨大危机。
“哈哈哈哈，陛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是牺牲一个人就能换来全国的和平，陛下真是难得一见的明君啊！”
“是啊是啊，您的伟大一定会被载入史册的！ ”
“所有人都会感谢您的恩德的。”
国王被奉承得找不到北，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神父挂着虚伪的笑意，绿色的瞳孔中露出一丝冰冷的光芒来。
“恭喜陛下，恭喜帝国。”
神父这样说道，嘴角的笑容愈发冷漠，那双浑浊的眸子也爆发出火焰般的热切。
宛如来自地狱中的鬼火。
这种病态阴森的笑意就这样出现在最仁慈的神父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森冷。
可惜无论是喝醉的国王，还是脑满肠肥的大臣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
司镜进宫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天边泛起了一点深蓝，仿佛漫卷的浪潮。
他才刚刚下马车，就有许多宫人迎了过来，紧锣密鼓地簇拥着他进了一处华丽的宫殿。
一个梳着精致盘发的女人看着司镜，眸中露出震惊的光彩，随后便展开笑颜：
“圣子大人，这里是先王后的寝宫，要不是您来了，陛下是不会容许任何人进入的。”
这个女人应该来自于某位贵族府上，皇宫里这样的人有很多。
贵族们认为，能侍奉皇室成员是每个贵族的荣耀。
司镜默不作声，扶着女人的手臂走了进去。
殿里灯火辉煌，精致华丽。
洛可可风格的雕饰在墙壁、束柱和高耸的天花板之间形成了一幅绝美的图景。
一看就被人细致地打扫过。
这里的每一样家具都还保留着先皇后，也就是路易斯母亲在时的样子。
国王好像很着急让他促成两族的合作，司镜甚至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被热情的宫人们拉着试礼服。
“大人，您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我向上帝发誓，我从未见过您这样的美人。”
“哦我简直不敢想象，您实在是太美丽了，这简直是上帝赐福的面容。”
一位上了年纪的贵族女子说完，掩着唇笑了出来。
一串串溢美之词不要钱地从宫人们口中往外冒。
无论是如何美好的词汇，用来形容司镜的话都不为过，因此人们发自内心地夸赞着。
只要他站在这里，众人的眼睛便不会再看到其他任何人。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美人，在狼窝里不知道能活多久，真是命运不公。
女人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泛上一丝酸意，为司镜闭目祷告起来：
“仁慈的上帝，求您祝福这可怜的孩子。”
生平第一次，女人对国王和神父的决定感到不满，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强打起精神，为少年穿上一件又一件缀满珠宝的礼裙。
-
三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狼人迎接“祭品”的那一天。
一整天的时间，司镜被贵妇们按在铺着软垫的座椅上，被摆弄着在那张惊艳的脸蛋上涂上胭脂。
浓妆艳抹的女人手上执着一支笔，准备在司镜的脸上点上一颗妩媚的小痣。
但是她提着笔，手腕悬了许久，都快酸痛得不行了，依旧没有找出合适的位置。
这张脸完美无缺，再多添上一笔都显得画蛇添足，无奈女人只好放弃。
十几个人一直忙活到傍晚时分，穿着繁重华丽的礼裙的司镜才终于能够休息一下。
礼裙内部的鱼骨紧贴着他的腰身，好在他不盈一握的腰肢本就纤细，柔韧鱼骨塑造出的细到不可思议的腰线并没有给司镜带来太大的困扰。
他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每一步都像刚化形成人的小美人鱼一样，走得小心谨慎。
因为女士们按照惯例，给他穿上了一双珍珠白的高跟鞋，鞋面上还泛着淡淡的粉色细闪。
不大习惯的司镜只能步步小心，终于顺利地坐了下来，纤长的眼睫不停地抖动着。
差点就摔倒了。
他垂眸看着硕大蓬松的裙摆，费力地将一条白皙修长的腿从云朵一样的雪色布料中伸了出来。
缀着珍珠和玉石的缎带在脚踝处打了一个蝴蝶结，带子交叉延伸着绑到膝弯。
高跟鞋上的碎钻熠熠生辉，司镜用细高的鞋跟轻轻地敲击了两下地面，发出了空灵的笃笃声。
穿上这么一副美丽刑具，逃跑这件事情就完全变成天方夜谭了。
说不定稍微挣扎一下，他就会摔到地上去。
为了在晚上的时候维持精神，司镜下午喝了很多红茶。
怕弄乱妆发，他浅浅地靠着床头。
他百无聊赖地听着窗外炸响的烟花声，还有欢快的交响乐声，来自不远处的皇家宴会厅。
为了庆祝帝国即将迎来和平，国王大摆筵席，宴请了元老院的长老和朝中的大臣们。
当然还有想出了这个锦囊妙计的神父大人。
明天一早，众人就会亲眼见证一场在哈里森帝国史无前例的“献祭”。
这场盛大的宴会将一直持续三天。
为了欢送圣子大人，国王下旨将全国的美人送进宫里，且只要十五到十九岁的美人。
百姓们忧喜参半地将自家的孩子送进宫里，虽然舍不得，但是把孩子送进宫里似乎也不是坏事。
至少宫中守卫森严，孩子们在宫中就不必时时刻刻担心会被突然出现的吸血鬼残害。
然而这些百姓们不知道，肮脏的人心并不一定比残忍的吸血鬼好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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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时候，外头下了一场雨。
好在这场雨很快就停了。
夜半时分，惨白的月光透过细巧的窗棂照进屋子，拉长的窗影铺在床上，犹如缭乱的鬼手。
司镜蹑手蹑脚地提起裙子，在柔软的床铺上跪了下来。
他双手捧起床头的一本圣经，书页已经有些泛黄，可见是长久没有人翻阅过了。
司镜闭上眼，将圣经放在双膝之上，虔诚地跪在床上做了一个祷告。
因为他从侍女们口中得知，今夜正是先王后的忌日。
据说持着逝者的遗物进行祷告的话，逝者的灵魂便会得到安息。
关于先王后的一切在宫中是一个禁忌，国王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发妻。
司镜只是白天的时候看到一个小侍女在哭，才问了几句。
大概是司镜的相貌天然就能让人相信，所以小侍女便说了出来。
先王后在世的时候对宫人们都非常好，在这个日子大家不免去怀念她。
虽然国王下令不允许提到先王后，也不许人为她祷告，但是实际上，很多宫人都会偷偷地怀念那个善良又美丽的女人。
司镜不了解这位王后，但是他觉得自己现在既然住在人家的屋子里，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为她做一个祷告也是理所应当的。
少年垂下了天鹅般优雅修长的脖颈，在上帝的面前，献上了一个虔诚的祷告。
月光给那张秾丽的脸撒上银辉，连细小的绒毛都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清晰可见。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蛋，砸落在华丽的布料上，只剩下一道晶亮的水痕。
司镜的耳朵动了动，房间里似乎响起了衣料的摩擦声，一听就是什么硬挺昂贵的布料。
司镜的心漏跳了一拍，这可不是他的裙子发出的声音。
少年心中警铃大作，连合在一起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房间里有另一个人存在。
是谁？
在为逝者祈祷的时候是不能睁开眼睛的，这会被视为对上帝和亡者的不敬，会招来灾祸。
所以即使司镜察觉到房间里很有可能多出了一个人，也不敢轻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