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镜小手背在身后,挺着小胸脯:“是给哥哥的,哥哥看看吧。”
樊镇泞受宠若惊,抖着手接过盒子,折腾得额头上都冒了汗珠才打开。
这可是弟弟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他生怕摔坏了。
盒子里躺着一枚硕大的蓝宝石,华贵闪耀,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的好东西。
“哥哥喜欢吗?”司镜没有焦距的眼神落在樊镇泞身上。
他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虚伪恶毒的假少爷。
因为现在联系不到系统,他得万事靠自己,所以还是尽量维持人设比较好。
好在去过了这么多个小世界,他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非常成熟了。
只不过从前每个世界都有系统的陪伴,他极少认真地维持人设,总觉得自己是有退路的,大不了就让系统带他出去好了。
虽然系统在上个世界就变得怪怪的,但是系统在他心里,已经占据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了。
樊镇泞当然不会知道司镜在想什么。
他还以为弟弟真的只是专心地看着他,期待他收到礼物后的反应。
“哥哥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不喜欢我准备的礼物呀?”
司镜的声音有了一些哭腔,小嘴也瘪了起来。
樊镇泞紧张地摇头,他怎么会不喜欢弟弟的礼物呢?
他明明心里的喜悦和激动快要溢出来了,一时间有些失语而已,毕竟他从来没有被这样认真地对待过。
“喜欢……喜欢!”
樊镇泞如获至宝地搂着盒子,连碰都不敢碰那枚蓝宝石,怕把弟弟的心意给碰碎了。
司镜仰着头,笑得天真烂漫,并将这种纯真的笑一直维持到女人准备离开。
女人轻揉着樊镇泞的头:“宝贝们在家里乖乖的,妈妈要出去一趟。”
司镜歪了歪头:“妈咪去哪里?”’
女人掐了掐他的小脸蛋:
“妈咪约了陈太去打高尔夫喔,小镜带哥哥熟悉一下家里好不好?”
来了!樊镇泞在司家受到的第一顿羞辱马上就要来了!
司镜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抱住姜秀的手自然地晃了晃:
“陈叔叔跟我们家有合作,妈咪是去谈事情的对不对?”
姜秀笑着点点头:“宝贝好聪明,那妈咪去了哦,小镜要跟哥哥好好相处哦。”
司镜用力地“嗯!”了一声。
樊镇泞插不上话,只能干站着,盒子的尖角硬生生地硌着他的手心。
小孩子敏感的内心在此刻有些酸涩难堪。
弟弟这么小,已经很了解家里的生意,也了解爸爸妈妈经常跟什么人有人际往来。
可是他自己呢?
除了知道父母很有钱之外,对这个家一无所知。
他们两兄弟简直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明明他才是爸妈失散多年的儿子,此刻却像个外人,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他当然不会恨弟弟,他只会想要好好保护弟弟,成为弟弟的依靠。
也不会恨爸妈,只怪自己懂的实在是太少了。
姜秀离开后,司镜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沉浸在幸福和自卑的双重攻势下的樊镇泞并未发觉。
他甚至连自己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咕咕”声都没发现。
“哥哥饿了吧。”司镜舒服地靠在松软的沙发靠垫上。
虽然面上是清冷小少爷的样子,但他心里已经在盘算待会应该怎么做了。
樊镇泞窘迫地低下了头,试图从自己破旧的行李包里掏出一袋面包果腹。
但出于孩子的要强心理,他不想让弟弟看见自己吃的是超市买的最廉价的面包。
司镜将哥哥的窘迫尽收眼底,樊镇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无法逃脱他的眼睛。
他勾起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准备晚餐。”
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笑得像个大反派一样可恶。
但是他不知道如此生动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有多么好看。
尤其是眉心的红痣,更是绝妙的点缀,像是冬日里梅花的花蕊。
直接把小小的樊镇泞看得呆了,无论多少次直面这种美貌暴击,他幼小的心脏总会悸动一下。
弟弟他看起来,好乖好可爱啊!
司镜话音刚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管家鬼魅一样走过来,恭敬地对着二人鞠了一个躬:
“是的,少爷。”
从未受到过如此礼遇的樊镇泞慌得手忙脚乱,情急之下竟然对管家也鞠了一个躬。
管家的动作凝滞了一瞬,下一秒在司镜的摆手示意下,躬身离去。
全程没有发出过一丝声响。
司镜看着这个从破烂垃圾堆里挖出来的真少爷,心中再次浮现出了原书中那最能代表原主心情的三个大字:
哈巴狗。
漂亮的小少爷托着腮,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樊镇泞,开口道: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拿来用的。”
“什么?”樊镇泞转头看着管家离去的方向,没明白司镜的意思。
这句话已经超出了一个11岁孩子的理解范畴。
人不是人,那人是什么?
还有,人是拿来用的又是什么意思?
司镜捧着脸,笑道:“哥哥真有意思,我还没见过有人对着花瓶和台灯鞠躬的。”
——上不得台面的哈巴狗,竟然对着一个专供主人使用的佣人鞠躬。
“有什么吩咐就直接讲,别让爸妈看见你对他们鞠躬。”
樊镇泞的身体如同雕塑般僵硬着,沉闷地点了个头。
他心底未必认可这套理论,但这是他喜爱的弟弟对他说的。
他热切地想要融入这个家,不想让弟弟和爸妈不高兴。
这是司镜教给樊镇泞的第一件事:
有些人不是人。
而有些人是真的狗。
嗯,司镜说的是他自己。
竟然如此摧残一个孩子的心灵,真是罪孽深重啊!
不过只能等离开小世界之后再赎罪了。
晚餐很快摆上了桌。
法式长桌,铺着华丽的蕾丝桌旗,明亮摇曳的古铜色烛台,还有定制的成套鎏金餐具——
这些共同组成了樊镇泞在司家的第一顿饭,也是跟司镜吃的第一顿饭。
他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过大的太师椅坐起来并不舒服,硬邦邦地硌着屁股,连个垫子都没有。
明明司镜就坐在对面,一举一动尽显贵族风范,可樊镇泞就是觉得两人离得很远。
远到他跳起来、跑起来,都抓不住司镜的一片衣角。
再加上司镜有意加重樊镇泞的自卑,餐桌上的菜品多得让樊镇泞目不暇接,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樊镇泞手里的刀叉在瓷盘里打滑,发出“滋嘎滋嘎”的怪响,光亮的盘子照出他的尴尬和窘迫。
“哥哥不会用刀叉吧,我教你。”
稚嫩的童音传到耳边,像一把尖刀,硬生生割开樊镇泞的耳膜。
仿佛在用最天真的语气嘲笑他好没用,连吃饭都要别人教。
司镜弯起嘴角,不厌其烦地为樊镇泞示范刀叉的用法。
布菜、切割、入口。
一刀刀仿佛在切碎樊镇泞的肌肤。
樊镇泞不知道住别墅的人是不是每天都吃这么少。
餐桌上的盘子很多,但是里面的东西却很少。
涂上一点酱料,摆一个盘,放一根草,就成了一道菜。
完全不顶饿,像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
后来樊镇泞才明白,住别墅的人不用做苦力活。
他们原本就不必吃得太饱,很多东西不过是尝个味道。
有时候敞开了胃口吃东西,吃饱吃够,反而是要被笑话的。
他有样学样地模仿着司镜的动作,连司镜吃下食物后要舔一下上唇的小动作都学到了。
成功用刀叉切好了第一块鳕鱼时,樊镇泞眼中放出亮光,急切地将盘子往前推了推。
就像一位认真的学生小心翼翼地给老师递上他最满意的作文。
可司镜的一句话就把他从天堂打落地狱:
“学不会也没关系的,反正哥哥这样的人,像狗一样用舌头舔着吃就是了。”
司镜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份切得七零八落的鳕鱼,声音甜美又恶毒:
“反正盘子里的东西也不多,不是吗?”
樊镇泞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爱的弟弟怎么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震惊过后,就是没来由的羞臊,是不是弟弟嫌弃他丢脸了。
樊镇泞眼里的光全部黯淡了下去,连声音也胆怯的低了几分:
“小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闻言司镜困惑地眨了眨眼,诧异地盯着樊镇泞,像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
“没有哥哥,我开玩笑的。”
司镜一个眼神,管家就将一碟冒着油光的牛排放在了他面前。
司镜如画的眉眼在摇曳的灯光中显得十分深邃精致:
“你才刚回来,妈咪就去打高尔夫了,她根本不爱你。”
司镜看着身体瞬间僵硬的樊镇泞,嘴角天真烂漫地弯了起来,心里却在“梆梆”地敲着木鱼。
尖刀落在牛排上的力度却越来越温柔而慢,司镜的声音像是一条小小的毒蛇:
“你见过爸爸吗?”
“爸爸很忙,但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再忙都会回来陪我。”
樊镇泞嗫嚅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说爸爸妈妈不是这样的,他们也爱他。
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爸爸妈妈。
他甚至连爸爸的面都没见过。
是妈妈把他领回家的,爸爸完全没有露面。
一个十岁孩子敏感幼小的心灵能有多坚强呢?
他又怎么能分辨出眼前的人是亲爱的弟弟还是头凶恶的豺狼幼崽?
樊镇泞已经完全陷入了司镜的话语中无法自拔,沉沦在痛苦和酸涩的泥沼里。
今天是他回家的日子,爸爸为什么没有回来看看他?
可他很快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怎么能对爸爸妈妈心生怨怼。
要不是他们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他可能永远也回不了家。
但他又怕惹司镜不高兴,只能抿唇不语,嘴唇被咬得泛白。
樊镇泞就这么像个愣子一样,被司镜的三言两语挑拨得连饭也吃不下去。
很快,司镜面前的牛排切好了。
他像是咽蜡烛般吃了一小口,嫌弃地评价道:
“五分熟,一般,哥哥吃吧。”
司镜只吃七分熟,佣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不过是故意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樊镇泞吃罢了。
司镜擦了手,上楼,只留下樊镇泞一个人看着那冒着血丝的牛排发愣。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不过在上楼的时候脚底有些打滑。
他还是无法习惯使用盲杖来走路,总是磕到碰到。
司镜觉得,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
太过火的话,他怕樊镇泞太早黑化,到时候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可太轻了的话,又显得不够恶毒,跟他人设会产生很大的出入。
这个度还真是挺难把控。
嗯,樊镇泞现在已经觉得很羞辱吧?
听着司镜关门的声音,樊镇泞才如梦方醒地收回了视线。
他看着弟弟走路跌跌撞撞的样子,真的好心疼,要是能抱着弟弟上楼就好了。
等他长大了,一定要成为最厉害的人,治好弟弟的眼睛。
要是治不好的话,他就一辈子当弟弟的盲杖。
弟弟走到哪里,他就陪到哪里。
樊镇泞机械地伸出手,小心地将盘子端过来。
像是在做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乖乖地食用着弟弟剩下来的食物,并不觉得自己在受辱。
他哪里知道梵珏把他当狗,或许就算知道了,他也会任凭他吧。
毕竟樊镇泞逆来顺受惯了,又是严重的讨好型人格。
只要别人过得舒服,他可以在最大程度上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是人格。
更何况那可是他见了第一面就决定要保护一辈子的弟弟。
他从来不知道牛排的熟度还有不同的分级,新奇地品味着这超出他认知的食物。
“……”
确实不好吃,怪不得小镜不喜欢。
血津津的,咬一口嘴里充满腥咸的血味。
什么五分熟七分熟,对他来说都等于生的,但愿不会闹肚子。
他不怕痛,只是不想来家第一天就给家里人添麻烦。
他把这份不合口味的牛排吃完后,管家带着几个佣人,沉默地收拾好餐桌。
没有人对他不敬,但是也没有人理会他,仿佛这孩子就是空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