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的二十万大军,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在北疆的官道上缓慢蠕动。
队伍里气氛压抑。
其中不少是刚从其他郡县战场上收拢下来的溃兵,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是斗败的公鸡。
“将军,斥候回来了!”
一名亲卫高声喊道。
蒙恬勒住马,看着那匹快马卷着烟尘由远及近。
这是他派去渔阳郡的探马。
北疆八郡,七个郡都送来了求援的告急文书,唯独最西边,兵力最弱的渔阳郡,像是在人间蒸发了,杳无音信。
这很不正常。
按理说,渔阳郡应该是第一个被胡人铁蹄踏平的。
那名探马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启禀大将军!渔阳郡,守住了!”
蒙恬一怔。
他身后的几名副将也面面相觑。
“守住了?什么意思?说清楚!”一名副将急着追问。
“胡人先锋军万人,于前夜偷袭渔阳郡,渔阳郡郡尉刘恒提前预警,设下埋伏,一夜激战,全歼胡人先锋万余!”
“渔阳郡,是北疆八郡之中,唯一完好无损的郡县!”
探马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行军队列前。
短暂的安静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赢了?渔阳郡打赢了?!”
“我没听错吧!全歼一万胡狗!”
“他娘的!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那些溃兵们原本灰败的脸上,重新燃起了光彩。
没有什么比一场大胜更能鼓舞士气。
一名年轻的副将忍不住赞叹:“渔阳郡这波操作,简直天秀啊!”
蒙恬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刘恒,他记得这个名字,一个在边疆待了二十年的老将。
他准备等到了渔阳郡,定要好好嘉奖这位老将。
然而,那名探马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胡人主力,乌桓王弟赫连猛亲率三万铁骑,已于今日黄昏,兵临渔阳郡城下!”
“城中守军,不足七千,且多为疲敝之师!”
“郡尉刘恒已下死令,命各驻所坚守原地,不得驰援郡城!”
帅帐前的空气再次凝固。
用七千疲兵,守一座孤城,对抗三万精锐。
还自断后路,不让任何部队增援。
蒙恬的呼吸停了一拍。
他瞬间明白了刘恒的意图。
这是在用渔阳郡城和七千将士的性命做诱饵,死死拖住胡人的主力,为主力大军的到来争取时间。
何等的壮烈!何等的决绝!
“这个老兵……”蒙恬喃喃自语,胸中一股热血上涌。
他不能让这样的忠臣良将,白白牺牲!
“传我将令!”
蒙恬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全军抛弃所有辎重,全速前进!目标,渔阳郡城!”
他顿了顿,拔出腰间的佩剑,向前一指。
“黄金火骑兵!随我先行!”
手下骑兵脱离大部队,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卷起漫天狂沙,朝着渔阳郡的方向绝尘而去。
……
渔阳郡城下,已是尸山血海。
城墙被鲜血和烈火熏得漆黑,残破的尸体挂在墙垛上,城下堆积的胡人尸首,已经快要与城墙等高。
秦军的箭矢早已告罄。
滚石和火油也消耗殆尽。
“将军!石头用完了!”
“将军!火油也见底了!”
一名名士兵嘶吼着,他们的武器只剩下手中的秦剑和自己的血肉之躯。
赫连猛骑在马上,看着城墙上越来越稀疏的防御,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他高举弯刀,用胡语大声咆哮。
“儿郎们!城里的秦军已经是强弩之末!”
“第一个登上城墙的,赏牛羊千匹,赏秦国女人十个!”
重赏之下,胡人士气大振。
他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狼,架起数十架攻城梯,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
“噗嗤!”
一名秦军士兵刚刚砍翻一个爬上来的胡人,就被下方另一名胡人投掷的短矛刺穿了胸膛。
他倒下的瞬间,又有三四个胡人顺着梯子涌了上来。
防线,正在被一点点撕开。
城墙上的秦军将士,脸上开始浮现出绝望。
没有了远程的火力压制,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像蚂蚁一样爬上来,然后用血肉去填。
可敌人太多了,杀不完。
刘恒拄着剑,大口喘着粗气,他的盔甲上全是豁口,脸上沾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
他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袍泽,看着那些年轻士兵脸上的恐惧。
他知道,防线快要崩溃了。
他猛地站直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秦剑指向城外的胡人大军。
“将士们!”
他的声音沙哑,却盖过了战场的喧嚣。
“帝国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蒙恬大将军的二十万雄师,很快就到!”
“我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会!一会就好!”
城墙上的士兵们,动作都停滞了一下。
援军?
刘恒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他高高举起长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
“大秦!不朽!”
“帝过!万岁!”
这声怒吼,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心中的阴霾。
“大秦不朽!帝国万岁!”
一名浑身是血的百将,跟着振臂高呼。
“帝国万岁!”
数千名残存的守军,被这股决绝的意志所感染,他们仿佛忘记了恐惧和死亡,胸中只剩下一股沸腾的热血。
他们纷纷拔出秦剑,跟着嘶吼起来。
“杀!”
他们放弃了徒劳的防守,主动冲向那些刚刚爬上城墙的胡人,用最原始的刀剑,最滚烫的鲜血,扞卫着脚下的土地和身后的家园。
刘恒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士兵们,脸上没有半点喜悦。
他在心中默念。
老伙计们,对不住了,援军是假的。
但我刘恒,这条命,今天就陪你们一起交代在这儿。
咱们,得死得像个爷们,死得像个秦人。
他提起剑,迎上一个刚刚翻上墙头的胡人壮汉。
“噗!”
长剑入肉。
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更多的胡人,从他身边的云梯上,蜂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