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江止站在无尽海边缘的礁石上,面对着人类王朝的使节团。
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淡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身后,仅存的鲛人战士们跪伏在水中,眼中满是悲愤与不甘。
“鲛人首领江止,奉皇帝陛下旨意,接受你的臣服。”为首的使节居高临下地宣布,眼中满是轻蔑,“按照约定,献上你们的海魄核心,然后——上岸。”
江止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团幽蓝色的光芒。
那是鲛人族的力量源泉,是深海赐予他们的礼物,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那团光芒被硬生生撕裂。
他将那半团光芒递给使节,然后转身面对自己的族人。
“从今日起,大长老暂代首领之位。”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记住,活下去。只要还有一个鲛人活着,无尽海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说完这句话,江止抬起手,在胸口画下古老的封印符文。
随着咒语完成,他身上的鳞片逐渐褪去,修长的鱼尾分裂成人类的双腿,这是鲛人最痛苦的变形——永久性的人形转化。
当江止迈出第一步踏上陆地时,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跪倒在地。
干燥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部,阳光刺痛了他习惯了深海黑暗的眼睛,但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向等待的囚车。
京城比江止想象中更加繁华,也更加肮脏。
作为名义上的“海之守护”,实际上的人质,他被安置在皇宫边缘的一座小院里。
院中有个人工水池,勉强能缓解他在陆地上的不适,但远远不够。
“看啊,这就是传说中的鲛人王子。”贵族子弟们经常结伴而来,隔着栏杆对他指指点点,“听说在水下能掀起巨浪,现在不过是个连走路都困难的废物。”
江止坐在水池边缘,对他们的嘲讽充耳不闻。
三个月来,他学会了忍耐。忍耐干燥带来的皮肤皲裂,忍耐食物中令他作呕的陆地味道,更忍耐无处不在的羞辱与监视。
“喂,怪物,给我们表演个法术看看?”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年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我父亲说你曾经能召唤海啸,现在怎么连个水花都变不出来了?”
江止抬起眼,蓝色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那是丞相的儿子,最喜欢来折磨他的纨绔之一。
“怎么?不服气?”少年被他的眼神激怒,一脚踢翻了放在池边的水壶,“别忘了你的族人还在我们手里!我父亲说了,只要你敢反抗,明天就派舰队去无尽海再杀一百个鲛人!”
江止的手指微微颤抖,但最终只是低下头,沉默地捡起水壶。就在他弯腰的瞬间,少年突然抬脚,狠狠踹向他的后背。
“住手!”
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江止抬头,看见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站在院门口,眉头紧蹙。
“陈小姐?”丞相的儿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假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李公子,欺负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不觉得有失身份吗?”少女走进院子,目光扫过江止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不过是逗弄一下这个海怪罢了。”李公子撇撇嘴,“陈小姐要是心疼,不如带回家养着?”
少女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径直走到江止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润肤的膏药,对你的……皮肤有好处。”
江止愣住了,这是他被囚禁以来,第一个对他表现出善意的人类,他迟疑地接过小瓶。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因为长期不说话而沙哑。
“陈孟!你居然同情这个怪物?”李公子脸色难看,“”
名叫陈孟的少女转身,平静地看着他:“李公子,我父亲是礼部尚书,负责接待各国使节。善待俘虏,展现王朝气度,正是礼部职责所在。您若有意见,不妨向陛下进言?”
李公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最后冷哼一声带着随从离开了。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江止依然保持着警惕,不明白这个人类少女为何要帮助自己。
“别担心,他们暂时不会回来了。”陈孟蹲下身,与他平视,“你的皮肤……看起来很痛苦。”
江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干裂的手臂。
在深海中,鲛人的皮肤永远湿润光滑,而陆地干燥的空气让他饱受折磨。
“这个药膏每天涂抹两次。”陈孟轻声说,“我……我听说鲛人需要盐水,明天我会带些海盐来。”
“为什么?”江止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要帮我?”
陈孟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镣铐上:“因为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即使你是鲛人。”
那一刻,江止在她眼中看到了深海中最纯净的珍珠才有的光泽。
从那以后,陈孟经常偷偷来看望江止。有时带来药物,有时是食物,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陪他坐一会儿,讲些京城里的趣事。
“你知道吗,西市的胡商带来了一种会发光的海螺。”一天下午,陈孟兴奋地和江止分享,“他们说那是从极南海域找到的,但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真正会发光的是深海萤螺,对不对?”
江止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深海萤螺?”
“我读过很多关于海洋的古籍。”陈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时候总梦想着能去海边看看,可惜父亲从不允许我去。”
江止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微弱的蓝光浮现,渐渐凝聚成一只发光海螺的形状,漂浮在两人之间。
“这就是深海萤螺。”他轻声说,“它们生活在海渊边缘,发出的光能照亮方圆十丈。”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止发现自己开始期待陈孟的来访。
她就像一束光照进他黑暗的囚徒生活,让他暂时忘记屈辱与仇恨。
然而好景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