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只剩下包装袋窸窣作响的声音和我们俩含糊不清的闲聊。
话题天马行空,从薯片哪种口味最齁咸,到刚才路边一闪而过的那只造型奇特的稻草人像不像谢华府上的管家,再到吐槽这大巴车座椅硬得像练功用的石板……全是些没营养却无比熨帖的废话。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洋洋的,车厢里是零食的香味和轻微的鼾声,一切都回归了最平凡、最安稳的日常。看着身边这个灰头土脸却吃得心满意足的家伙,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包裹了我。
大巴车平稳地驶入家乡的车站,拖着行李下车,呼吸着熟悉的、带着点微尘和草木气息的空气,回家的感觉无比真切。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真的回到了穿越前的轨道。陪爸妈吃饭聊天,和久未见面的朋友小聚,逛逛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连亦铭……神奇地融入了我的现实生活。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大概是某种混淆认知的小法术,让我的家人朋友真的都默认他是我的某个“外地来玩的朋友”,还对他那偶尔过于跳脱的言行和奇特的穿衣风格,虽然他换下了破烂的古装,但搭配依旧一言难尽,表现出一种宽容的“年轻人嘛”的态度。
日子像浸了蜜糖的温水,缓慢、粘稠,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甜。
连亦铭在我家,或者说在这个时空,待得是越来越如鱼得水了。
他似乎对现代零食有着永不枯竭的热情和探索欲。
我的房间俨然成了他的小型补给站。薯片、饼干、巧克力派、辣条……各种包装袋以惊人的速度消失,然后变成垃圾桶里皱巴巴的残骸。
他甚至对“泡面”这种速食界扛把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某天深夜,我起来喝水,发现厨房灯亮着。推门一看,连亦铭正对着桌上两桶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神情严肃得像在研究上古阵法。
他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捏着调料包,嘴里念念有词:“这东西……用开水一泡,很快就能吃?真够神奇的!不过这‘脱水蔬菜’干巴巴的样子,真搞不懂它原来是什么蔬菜做的?”
我默默给他递了双筷子:“别研究了,快吃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唏哩呼噜吃起来,烫得直吸气。
平静,安稳,带着点鸡飞狗跳的烟火气。
然而,我到底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我靠在客厅沙发上看一本无聊的杂志,连亦铭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一堆五颜六色的零食。
电视里在放一部古装仙侠剧,情节老套,特效浮夸,男女主正在一片花海里互诉衷肠,背景音乐煽情得要命。
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目光从杂志上移开,落在连亦铭身上。
他并没有看我,甚至没有在看电视。他正低头,专注地拆着一包新买的“蟹黄味” 蚕豆。包装袋发出“嘶啦”的脆响。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平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电视里正演到女主娇滴滴地喊:“师兄——”
连亦铭已经拆开了蚕豆袋,一股浓郁的、带着点人造鲜香的“蟹黄”味弥漫开来。
他捏起一颗豆子,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表情专注得像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剧里矫揉造作的台词和他清脆的咀嚼声。
“连亦铭~”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电视的噪音和他的咀嚼声。
“干嘛?”他头也没回,注意力似乎还在下一颗“蟹黄味玄豆”上,手指已经伸向了袋子。
“你这十几天怪惬意啊?”我故意拖长了尾音,把杂志卷成筒状戳了戳他的肩膀。
连亦铭不回答我,只是捏起一颗“蟹黄味”蚕豆,对着阳光眯眼看了看,仿佛在研究里面是否藏着什么玄机。然后,他满意地塞进嘴里,嚼得更欢了,还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嗯……此味……甚是古怪,倒也……别致。”
“喂,”我的声音沉静下来,不再带着之前的调侃,“你真不准备和我说啊?”
地毯上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咀嚼声彻底停了,他转了过来:“说……说什么?”
“说我走之后,”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我们一直心照不宣避开的时间点,“那几天,发生了什么?”
连亦铭捏着那颗“蟹黄味玄豆”的手指,悬停在半空。
客厅里喧嚣的电视声、零食袋的摩擦声,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阳光依旧暖洋洋地洒在地毯上,落在他微微僵硬的侧影上。
连亦铭看着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粒蚕豆轻轻放回了袋子里,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包装袋的边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想知道?不是说和你无关吗?”
“是和我无关,但是没说讲都不能讲啊。”
“……”连亦铭又沉默了,显然是对我感到了无语。
“你就当在讲故事呗。”
“好啊!”突然连亦铭神秘一笑,整个客厅都暗了下来,可明明现在是白天!
连亦铭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鬼故事:“。”
……
朝堂之下,碎叶城内。
檀述、尚易、谢华和连亦铭四人终于聚集在了一起。
连亦铭应该是这场权利游戏之外的唯一一个局外人,虽然他始终都身处其中。
“时机?”尚易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木桌,发出沉闷的回响,“檀述,时机虚无缥缈。陈纭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的爪牙,尤其是那‘铁甲卫’,无孔不入。我们等来的,可能是雷霆万钧的绞杀。”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陈纭登基后的血腥清洗,足以让任何人心生寒意。
“知难所言极是,但檀先生既言时机,想必已有计较。这‘添一把火’,如何添法?这‘裂痕’,又该从何处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