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期待什么,只是那日酒后短暂的、带有温度的交集,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虽然涟漪已散,却终究留下了一点痕迹。如今这痕迹被对方小心翼翼地、彻底地抹平,反而让他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日,有一桩西域马匹的交易,因为对方想用马匹换取精盐,且数量巨大,需要秦歌这几年建立的边贸商业渠道协助。
所以此次王府送来的帖子上,特意写上了“请秦公子务必亲自过府一叙!”
杨映溪看到帖子,头皮一阵发麻。该来的还是来了。
单独去见?绝无可能!
她捏着帖子在书房里踱了半晌,忽然灵光一闪,立刻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回复王府长史,言辞恳切地表示必定准时赴约。另一封,则是写给崔佑璋的。
崔佑璋本来也与杨映溪化身的“秦歌”也在诸多事务上有交集,又是萧墨玄的心腹重臣,叫上他一起,无懈可击!
反正现在杨映溪是绝对不要和萧墨玄单独见面!绝不!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次日,摄政王府书房。
萧墨玄坐在主位,正翻阅着马匹交易的文书,听到门外通传“秦先生到”,他头也未抬,只淡淡说了声:“进。”
然而,当脚步声响起,他抬眼望去时,却发现进来的不止一人。
只见“秦歌”一身靛蓝色锦袍,面容清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商业微笑,恭敬行礼:“草民秦歌,参见王爷。”而在他身后,跟着一脸笑嘻嘻、毫无拘束感的崔佑璋。
崔佑璋拱了拱手:“王爷,正好咱们三人今日都有空,你们聊完马匹交易的事,咱们再商谈一下红薯玉米试种的事,还有倭岛的事的一些细节!”
萧墨玄的目光在杨映溪刻意低垂的眼眸上扫过,随即落在崔佑璋身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瞬间便明白了“秦歌”的用意。
“既来了,便坐吧。”萧墨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正好,那两件事的细节是应该再好好斟酌一番。”
杨映溪全程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生意本身。她言辞精炼,数据准确,对答如流,表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
但她的视线,始终巧妙地避开与萧墨玄的直接接触,要么看着手中的文书,要么望向发言的崔佑璋,要么恭敬地垂眸看着地面。
每当萧墨玄提出一个问题或观点,她总是第一时间应答,语气恭敬无比,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
萧墨玄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他看着她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精明商人”壳子里的模样,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维持的安全距离,心中那点微妙的不适感再次浮现,甚至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悦。
他就这么可怕?以至于她需要特意拉上一个崔佑璋来做挡箭牌,如此明显地划清界限?
期间,侍从上茶。杨映溪因全神贯注地讲解一条运输路线,一时未察,伸手去端茶杯时,位置稍稍偏了些。几乎是同时,萧墨玄的手似乎无意间动了一下,像是也要去端茶。
两人的手指险些再次触碰。
杨映溪如同被火燎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动作快得甚至带了些慌张,茶水溅出几滴,烫得她手背微红也浑然不觉,连声道:“王爷恕罪!”
萧墨玄的手顿在半空,眸光骤然深沉。他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底那股无名火悄然窜起一分。
他就如此令她避之唯恐不及?
崔佑璋没注意到这电光火石间的微妙,还哈哈笑着打圆场:“秦兄弟你也太大惊小怪了,王爷岂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萧墨玄收回手,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不再看她。
接下来的会谈,气氛莫名地压抑了几分。崔佑璋也渐渐感觉出些许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王爷的话似乎变少了,而秦兄弟则更加谨小慎微。
好不容易熬到所有细节敲定,杨映溪暗暗松了口气,正准备借口告辞。
崔佑璋却嚷嚷起来:“王爷,今日公务已毕,咱们三个难得聚在一起,不如一同小酌两杯?秦兄弟,我可是听说了,你那个天上人间的酒水甘醇爽口,乃是酒中极品,我还一直没有机会去喝呢!今日高低也要在王爷这里尝尝!”他这话本是玩笑,想活络气氛。
杨映溪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崔佑璋会来这么一出!又喝酒?!绝对不行!
她急忙开口,试图阻止:“崔大人说笑了,怎么好叨扰王爷……”
“好啊。”萧墨玄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瞬间僵住的杨映溪,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本王今日也有些乏了。佑璋说得是,咱们难得一聚。上次本王特意带回来的佳酿,正好今日拿出来一起共饮!”
他的“特意带回”四个字,让杨映溪头皮发炸,感觉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王爷,草民……”她急得后背又开始冒汗,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推脱之词。
崔佑璋哈哈一笑:“好好,快快让人准备酒菜,咱们三人今日不醉不归!”。
“萧二,去吩咐人准备酒菜!”萧墨玄淡淡的扫了一眼“秦歌”,
“秦公子,佑璋,咱们移步花厅。”根本没有给“秦歌”拒绝的机会。
“真要命啊!这都叫什么事啊!”杨映溪在心中哀嚎不止。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萧墨玄和兴高采烈的崔佑璋身后,每一步都觉得沉重无比。
花厅内,酒香四溢。天上人间的美酒都是杨映溪特别提纯后又精心调制的,自然非同凡响,醇厚甘冽。
崔佑璋本就是个好美酒之人,今日美酒当前,更是谈兴大发,天南地北地胡侃;杨映溪不敢多喝,每次举杯只是沾湿唇瓣,并不多喝,只是和崔佑璋一起聊天,让她慢慢的放松不少!
只是她每次看到萧墨玄扫过自己的目光,都像被探照灯锁定一般!
萧墨玄的话依旧不多,但不排斥崔佑璋的喧闹。他偶尔饮一口酒,目光时而落在窗外,时而……状似无意地掠过对面那个坐立不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