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映溪\/秦歌的离开让萧墨玄的书房陷入一种奇怪的静默。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骤然降临的冷意。
萧墨玄沉着脸,目光落在方才杨映溪坐过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气息。他眉头紧锁,心中那股不悦与困惑交织翻腾。
他不过随口一问,为何秦歌的反应如此之大?
那瞬间冷淡疏离的眼神,那刻意划清界限的话语,以及最后离去时那透着萧索的背影……都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快,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感觉。
“他……现在胆子越来越大,都敢给给本王甩脸子了……”萧墨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目光转向崔佑璋,寻求一个答案。
他自认对秦歌已是极尽信任与重用,从未因他商贾的身份而有所轻慢。方才那句话,更多的是一种对崔佑璋反常举动的探究,又没有其它意思,他到底生的哪门子的气?!
崔佑璋看着好友那难得流露出困惑与不满的神情,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他了解萧墨玄,此人于权谋军政上敏锐果决,但在某些人情世故上,尤其是涉及这种细腻情感和隐晦心思时,却显得有些……迟钝。
他并非刻意居高临下,而是长久以来身处权力顶端,习惯了上位者思维定式,很难真正相信一个人,更不可能会理解一个始终需要隐藏身份、在夹缝中求存的人,心思的敏感。
“墨玄,”崔佑璋斟酌着词句,试图解释,
“秦公子,他……身份特殊,处境也比较微妙。他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心思比常人更为细腻敏感;而且他成长的环境与我们的不同。
你方才那句话,在咱们看来只是寻常询问,但落在他耳中,可能会被解读为……对他身份的提醒,或者是对我们之间往来过密的……一种隐晦的警示。”
他顿了顿,看着萧墨玄依旧不解的神情,无奈地摊了摊手:“总之,他绝非故意给你甩脸子,只怕是想岔了,心里不好受了。”
萧墨玄闻言,怔了怔。他仔细回想自己方才的言语和语气,似乎……确实带着一种上位者不自觉的审视?
他从未想过,秦歌会在意这个。在他心里,秦歌是独一无二的谋士、伙伴,是能与他共商国策、并肩作战之人,那些世俗的尊卑界限,在秦歌的才华面前,本就模糊不清。
只是,他习惯了上位者与人相处的模式,很少会注意对方的感受。
“是……本王失言了?”萧墨玄有些不确定地低语。这种感觉对他而言颇为陌生,他很少会去反思自己一句话是否会让属下(尽管他从未将秦歌视为普通属下)心生芥蒂。
崔佑璋看着他这难得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同情,又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
“是不是失言,得看听的人怎么想。墨玄,秦歌他……和我们不一样。他走的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有些东西,我们视为理所当然,于他而言,都是费尽心力才可以得到的。”
他没有办法把话说得更透,但他也不希望萧墨玄和秦歌之间有不必要的误会。
而他自己,则因为能更早地体察到那份不易,心中对那个独自支撑的身影,更是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心疼与回护之意。
萧墨玄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罢了。正事要紧,王家之事还需加紧布置。你……去看看他吧。”最后一句,他说得有些生硬,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崔佑璋听懂了。
崔佑璋心中微动,【你不说我也会去的!】,但人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急切,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好的,知道了!”
崔佑璋告辞后,书房内只剩下萧墨玄一人。他独自坐在案后,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他与秦歌之间,除了君臣、除了盟友,是否还应该有些别的、更贴近的东西?
以及他不愿意细想的那些莫名心动的情绪,他的情绪似乎总是会被秦歌与他一切相关的事牵动。比如今天,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他是因为佑璋和秦歌之间那份自然流露的熟稔与亲近,让自己感觉到一种被排除在外的亲密感!这个才是真正让他觉得不爽的原因……。
【他……他真的如佑璋所说的——“吃味了?!”】这个认知让萧墨玄自己犹如雷击,
【他,他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有这种心思!】这个念头越清晰,他就越抗拒!
——
杨映溪回到秦府,径直走进了自己的书房。她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灯火,心中那股因萧墨玄一句话而引来的委屈、自嘲和疏离感,并未持续太久。
冷静下来后,她不禁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因为一个生活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手握生杀大权的王爷一句无心(或者有心?)的话而情绪波动?
她来自一个倡导平等的时代,但她现在只能在这个等级分明的时代生存。他现在想做的事,虽然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但这一切又都要基于这个时代的基础去完成。
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也必须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则,或者说,利用这个时代的规则。
要求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权贵,尤其是一个像萧墨玄这样身处权力旋涡中心的摄政王,拥有超越时代的平等观念,本就是自己强求了。
有一个崔佑璋已经难得,怎能希望人人如此,是自己矫情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释然,
【是我潜意识里,或许因为合作顺利,或许因为……崔佑璋那份不同寻常的体贴,而生出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她这一切归结于近期压力过大以及那夜与崔佑璋交谈后心防松动所致。但现实容不得她长时间沉溺于这种无谓的情绪内耗。
她将自己从这份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中剥离出来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清醒点,杨映溪!”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你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王家与吐蕃的勾结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倭岛的计划即将进入关键阶段,商业帝国的扩张、情报网络的完善、新式武器的研发……哪一桩哪一件不需要她耗费心力?
与这些关乎布局、甚至关乎国运的大事相比,个人那点微妙的情绪和所谓的“平等尊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想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些,多一点对未来生活的希望,而不是被个人那些琐碎情感与规则冲突所困扰。
她与萧墨玄,首先是利益共同体,是自己实践理想的盟友。维持好这层关系,达成共同的目标,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值得浪费精力。